《穆斯林的葬礼》这本书像一本波澜壮阔的史诗一样,故事从民国讲到了改革开放,一个穆斯林家族六十年的风风雨雨,三代人的爱恨情仇在我面前缓缓铺张开来。
从春蚕吐丝的轻柔到疾风骤雨的粗狂再到寂静无声的落幕,每个主人公的命运都深深牵动着我的心,读起来荡气回肠,让人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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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书分别从两个时间维度讲述了三代人的故事,最后在一个节点汇到了一起。
一条线是韩子奇成为了玉匠梁亦清的徒弟,又怎样崛起被尊称一代“玉王”。
梁亦清在玉器行手艺卓著,却秉性木讷,不善言辞。他凭手艺挣钱,不抱怨,安贫守摊,维持着一家老小的生活。
穆斯林土罗耶定带着年少的易卜拉欣路过梁亦清家讨口水喝。易卜拉欣不慎打碎了一件玉器,决意放弃追随吐罗耶定去往穆斯林圣地克尔白,拜梁亦清为师。
梁亦清让博雅宅老先生为其起名韩子奇。他从汇远斋蒲绶昌手里接到了一个需要用三年时间完成的“郑和航海船”的活儿。
郑和是回族的英雄,师徒二人合力想要完成这件作品。梁亦清呕心沥血就要大功告成之时突然猝死,倒在了自己苦心雕琢的玉船上。
韩子奇为了重振奇珍斋,忍辱负重来到汇远斋潜心学习三年,不仅替师傅梁亦清完成了玉船,更是学到了做生意的门道。
他回到奇珍斋,娶了梁亦清的大女儿梁君璧为妻,让奇珍斋在行业里炙手可热,赢得了“玉王”的美称。
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整个国家遭难,韩子奇为了保全自己收藏的玉器珍品,不惜抛下妻儿,随同朋友沙蒙·亨特远渡重洋去了英国。正在读大学的梁亦清的二女儿梁冰玉在爱情里受挫执意跟着姐夫韩子奇来到了英国。
在伦敦度过了一段和平时期,沙蒙·亨特的儿子奥利弗爱上了梁冰玉。当战火烧到了英国伦敦,沙蒙一家也未能幸免悲剧,儿子在外出时被炸死,几个人一直躲避在地道里求生。
互相守望的日子里,梁冰玉爱上了自己姐姐的丈夫韩子奇,和他结为了夫妻。
国内的梁璧君独自抚养儿子韩天星长大,奇珍斋岌岌可危,遭遇蓝宝石戒指丢失后,侯掌柜被韩太太怀疑一气之下辞职,手下的伙计也跟着离开了。为了生计,奇珍斋被迫卖给了汇远斋。
等战争平息,物是人非,十年后,风尘仆仆回到国内的韩子奇见到妻子和儿子,却也带回了妻子的妹妹梁冰玉和他们的女儿新月。
梁璧君伤心至极却不忍韩子奇离家,梁冰玉选择远走他乡,并在韩子奇的苦苦哀求下留下了女儿新月。
另一条线是天星和新月兄妹二人长大后的家庭故事。韩子奇是一名国家干部,家庭条件依然优渥。韩子奇和梁璧君保守着过去的秘密,感情已经淡漠,像隔着一条汪洋大海。
新月如愿考上了自己向往的北大英语系,成为了同学里的佼佼者。天星早早进入工厂上班,扛起了家里的重担。
梁璧君因旧事对韩子奇一直怀恨在心,痛恨韩子奇对新月胜过天星,不愿意对新月付出太多的感情,把大部分的爱都给了自己的儿子天星。
当韩天星爱上了自己的同事容桂芳,因女方家庭条件问题被母亲暗地里生生拆散,有意撮合了新月的闺蜜陈淑彦和天星结为连理。
新月的老师楚雁潮对美丽善良的新月关怀备至,产生了真挚炽热的爱情。
韩子奇一次意外从楼梯摔倒,新月着急去医院结果晕倒被诊断出重度心脏病。新月的病情不容乐观,长期休学。楚雁潮心痛至极,对新月无微不至,为了使她振作起来向新月表明了深深的爱意,两个人碰撞出激烈的爱情火花。
韩太太发现后,以楚雁潮不是穆斯林否定他们的来往,二人的感情遭到重创。新月深感自己的母亲韩太太对自己从来没有像女儿一样疼爱,爱情的美好憧憬被打碎,生命的希望被斩断,当得知自己的亲生母亲是梁冰玉时心如死灰,怀着对人世间的留恋和对生母的思念离开了人世。
楚雁潮悲痛不已,怀念一生。韩子奇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儿,身体每况愈下,文革期间又被打成资本家,所有的珍藏被洗劫一空,活着毫无留恋的他怀着忏悔逝世了。
前面的线埋着后面的果,改革后韩家被平反,韩天星带着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孩子继续艰难地生活。
新月的生母梁冰玉三十多年后重新回到了奇珍斋来寻找自己的女儿却发现女儿早已离开了人世。
故事在新月的墓碑前,梁冰玉的怅然失落以及人到中年的楚雁潮凄美的琴声《梁山伯与祝英台》中重重划上了句号。
整个故事里面穿插了穆斯林的风俗习惯和宗教仪式,梁亦清、韩新月、韩子奇的葬礼都写的详细又隆重,充斥着满满的仪式感。
他们躺在一块简单的木板上,头顶北,脚朝南,面对麦加所在的西方。洗浴、祈祷、埋体,每一个步骤都不能少,每一道程序都不能马虎。“速葬、薄葬,是穆斯林的美德”。
“没有精美的棺木,没有华贵的寿衣,没有花里胡哨的纸车…一心归主的穆斯林,不需要任何身外之物来粉饰自己”。
故事里的每一个主人公都让人感到辛酸,命运带给他们财富、地位和欢乐,也带给他们意外和苦难。
梁璧君在故事里的形象给我印象最深,她是一个虔诚的穆斯林,每天要做五次礼拜,九岁开始就每日必做,从未间断。
她相信万能的真主一定能够指引她的人生之路,她遵守着伊斯兰教的教规,自尊自强,不敢逾越半步,哪怕是伤害了自己的亲人也要维护那至高无上的信仰。
她和韩子奇的结合没有经过爱情直接走入了婚姻,可是梁璧君是深爱着这个男人的。她把韩子奇当做自己的精神寄托,幸福憧憬,在韩子奇离开家的十年里苦苦支撑着奇珍斋,即使生活给予她再多的困难,她也没有放弃等待她的丈夫归来。
当她终于等来了这个男人,却发现他早已不是那个想等的人,不仅爱上了自己的妹妹,还有了爱情的结晶。
她“十年来苦苦盼来的美梦瞬间击碎,她所信赖,所依靠的丈夫,她心目中最完美的男子,她生活中的顶梁柱坍塌了,折断了,垮了,完了”。
“她要撕了这个负心人,这个停妻再娶的陈世美,站在当街骂他,当着街坊四邻寒碜他,让世人都知道平日里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韩老板是个什么东西;让他丢人现眼,身败名裂,见人矮三分,今生今世都抬不起头来!但是,她不忍。他是谁?是和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奇哥哥,是她在危难之际没有嫁妆、没有宴席、没有宾客的婚礼中委身的丈夫,是在奇珍斋家破人亡之后重振家业拯救了梁家寡母孤女的恩人,是她那生在福地、长在难中、十一岁才见着亲爹的天星的爸爸,战争拆散了这个家庭,他大难不死又回来了,奔着娘儿俩来了,她恨他,但狠不下心去置他于死地”。
她想尽办法先要掌控住局面,最后还是收留了这个男人,和他继续过日子。她把对这个男人的爱深深地放在了心里,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甚至把这种恨转嫁到了新月的身上。
她霸道又强势,私下拆散了天星和容桂芳不能门当户对的爱情,坚决不同意新月和汉人楚雁潮的相爱。
当最后面对行将烟气的丈夫,她才放下了所有的怨恨,祈求仁慈的主宽恕丈夫的罪过,接纳他进入天园。
梁冰玉是一个新时代勇敢追求心中之爱的人,她曾在爱情里受到伤害不敢再重新去爱,但是在战争的岁月里,和韩子奇相依为命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之后不顾一切地相爱了。
梁冰玉的眼里,爱情是一尘不染的圣物,她要找的是“一个无需信誓旦旦地表白而心灵相通的人”,她和韩子奇之间就产生了这样的爱,两个灵魂在战火中遥相呼唤,彼此都强烈地渴望着爱。
当他们回到北京,韩子奇面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和儿子的时候,他却犹豫了,他不能离开,他的家在奇珍斋,他的根也在这。
梁冰玉才发现自己错了,以为自己得到了爱却发现这个男人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韩子奇的一生起起落落,视玉如命,取得了事业的成功最后也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他在死前感到痛悔不已,为了那些玉,他放弃了朝觐的主命、抛弃妻子,葬送了冰玉母女。
临终前他才明白他不过是一个玉的奴隶,他自己最终只能赤条条归于黄土,什么也带不走。
穆斯林的功过簿里记录着每个人一生的善恶,生前的财富和地位、权势变得毫无意义,善者,永居天园,恶者,投入火狱。他怀着对火狱的恐惧恓惶地走向了末日。
韩新月看起来一直生活的很幸福,她美丽且优秀,家境优越,考上了向往的北京大学。
可是在她的心里一直都有个深深的疑问,她在母亲梁璧君面前如履薄冰,隐隐地感觉到她们之间隔着陌生又熟悉的距离,一点点的母爱会让她受宠若惊,如沐春风。
可是残酷的命运剥夺了她剩余的人生,只给她十九年。尽管她在病痛中收获了楚雁潮炽烈的爱,年轻的生命绽放出动人的光彩,可是疾病的折磨,母亲的阻挠都让他们不能真正的在一起。
新月在死前盼望着天亮,盼望着能见到她的楚老师最后一面,也思念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可是终是带着遗憾走了。
楚雁潮在风雪中赶到病房却发现斯人已去,他的灵魂崩溃了,他在新月的葬礼中不顾穆斯林的规矩毅然跳下墓坑试坑,泪如雨下。
他直到中年都在怀念着这个曾经爱过的美好的人,永世不能忘怀。
韩天星沉默寡言,却深深地关爱着自己的妹妹新月。当他知道自己和容桂芳的爱情是因为母亲的手段时悲痛欲绝。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母亲对他做的一切,他不懂为什么他不能爱自己想爱的人。
可是他已经娶了陈淑彦,这个女人把心也给了他,这个支离破碎的家需要他,他只能默默咽下这苦水,继续自己的生活。
整部小说是个悲剧,有韩子奇和梁冰玉,韩新月和楚雁潮,韩天星和荣桂芳的爱情悲剧,也有被战争和文化大革命摧残的社会悲剧。
故事里的每个人都具有鲜活的生命,他们在这个故事里哭着笑着,爱着恨着,亡者向着遥远的麦加,生者笃信着真主安拉。
它既赞颂了勤劳朴实的穆斯林人民,也歌咏了真挚深刻的爱情,某种程度上还批判了宗教的某些条规束缚了穆斯林的命运。
作者霍达说:“面对文学,我有宗教般的虔诚”,她是为人的心作传,为人的心谱曲。
“最高的技巧是无技巧,仅仅炫耀技巧就失去了灵魂。让人看见的技巧是拙劣的技巧”。
她这一部宏伟的小说打动着读者的心,真诚朴实的语言触动了读者的灵魂,让人愁肠百结,感慨万千。
故事里的人是他们,也是我们,喜剧掺杂着悲剧,痛苦掺杂着欢乐,如同我们这正在继续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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