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混蛋!”何贵也是借火儿泄愁,骂了起来,“你姐是要生孩子,不是要干别的!这生孩子是看马掌儿玩纸牌?也好等上一个时辰?”
儿子叫他骂怔了眼,嘟囔着嘴,去牲口棚牵马去了。
王建来骑着霹雳骢,何二顺骑着牡丹红,飞也似地奔县城去了。半路上遇着鲁春玲赶着爬犁往寒葱沟送菜,两个小伙子把这事儿说了,叫她快赶牲口,到鲍家去帮帮忙。
鲁春玲一听,作难道:“我也没有帮这种忙的经验呀!”
“谁有?我有?他有?”何二顺没好气儿,“咱们都是有多大能耐使多大能耐呗!”
王建来苦笑了一声,叫二顺快走。
鲁春玲愣呵呵躇在雪地里,半天才想起吆喝拉爬犁的老牛。她到了寒葱沟伐木场子,也没顾从爬犁上卸菜,先把牛卸了套,拴到半截树桩子上,就奔鲍家去了。
阳光金灿灿的,照得地面的积雪有点融化了,走路一跐一滑。天儿倒挺像个添丁进口的好日子,风儿温乎乎,吹得鲍家马架房脊上那个木头做的风翅轮儿直转,没完没了地像唱歌,几只麻雀儿就在那风翅轮儿的支杆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叫着,好像在说:“老鲍家,有喜啦!添胖小儿添俊丫;娘也乐,爹也夸,爷爷奶奶笑哈哈!”鲁春玲眼睛睨视着麻雀儿,边扶着陈年的园障子朝前走。
在鲍家门口,她见何贵两脚踹着雪水烂泥打转悠,他是碍着男女有别,在这儿干着急,一个劲儿向屋里发话:“亲家母,你可细心点!这坐月子不是打哈哈,别落下个什么毛病来!我那死了的老垮,就是在月子里种下个腰腿病根儿,她一直把这病儿带进土里头,也没法治好……”
“何大爷——”鲁春玲在何贵背后叫了一声。
何贵回身一见鲁春玲,高兴得不得了,把春玲一直推到门口上:“我的天呀!你这孩子莫不是送子娘娘?这么赶点儿!正是节骨眼儿上,你快进去,打个下手。你鲍大娘一个人正忙活不开呢!”
“何大爷,我真不知咋帮着忙活呀!”鲁春玲一个闺女家,做别的不愁,唯独帮这个忙叫她发懵。
“咳,你那鲍大娘也不见得内行!”何贵人俗话粗,信口说,“反正是妇道人的勾当,你又聪明,一看架势,就会想出主意来。快快快!”鲁春玲被推进了门槛儿。
就在此时此刻,屋里哇的一声,传出来婴儿落地的第一声啼叫。
何贵的心,顿时像生了翅膀一般,飘飘悠悠的。他朝屋里大喊了一声:“男的女的?”
“是个小子呀,亲家!”里边的鲍大嫂回答,声儿也老高。跟着,鲁春玲从门里探出头来:“何大爷,鲍大娘叫你快去找盘秤,称称孩子有多沉。”
“噢,噢!”何贵撒腿跑了起来,腿带子挂到障子上,摔了一身泥,也全不在乎了。他寻来了一盘秤,喊鲁春玲拿进屋里去,他等不得地在外面紧问:“多沉?五斤?六斤?”
“足足八斤,我的好亲家!”鲍大嫂大声回他话。
那婴儿不休不止地哭喊着,声声都在震动何贵的心:“哭吧,孩子,使劲儿哭吧!把你爹的悲你妈的愁、你爷爷奶奶的苦楚艰难,还有我这当外公爷爷的伤心都哭出来吧,我的小外甥孙儿哟,盼你长大时不再有老辈人的灾星……”
下半晌,林业局医院的李建玺老先生赶来了,这是严尚清安排的,叫这有名望的老医生来为冬青接产。老先生遗憾来迟了,捧着鲍大嫂按规矩为他打的一碗荷包鸡蛋,眼里闪着泪花儿,这泪花儿是喜悦和悲伤交加迸发出来的。
地上,一只杂毛的花猫正仰脖瞅着李老先生手里的鸡蛋碗叫着;这猫是鲁春玲带给冬青的,这时已经长大了,身边跟着三只怪好看的小猫崽儿。唉,传宗接代,同是生灵,唯独人啊,多了一个情字……
李建玺老先生从寒葱沟回到镇上时,天已眼擦黑了;老先生等送他的何二顺把马稳住,扳着鞍鞒下了骑不惯的马时,才觉出两腿发痠,脚脖子也胀乎乎的。他不想吃晚饭,就想尽早地休息休息。这些天来,也把这位老先生累得够说儿了。他进门的时候,何二顺磨菇着,说是要看看鲍廷发,李建玺老先生怎也不允:“小同志呀,探病规矩是我定的,我反过来带头破坏,那可不应该呀!”
两匹马在医院门口刨蹄。何二顺还是不死心,不肯离去。何二顺忙着搞发明创造,也难得像今儿这样连跑两趟城里。
“我把你的心意告诉你的鲍大爷就是。他的伤情不会恶化,就是个熬日子的事儿,你也不用挂心。”李建玺老先生毫无通融余地,就要把门带上。
这工夫,一个青年医生领着副县长郭起急匆匆地来到门口。李建玺老先生从半掩着的门里借灯光一看,忙问:“怎么回事?”
那青年医生说:“老韩她怕是不行了。我赶紧把郭副县长请来;也通知林业局的严局长了,他们是老同志。”
“哦……”李建玺老先生并不吃惊,但脸却阴沉下来。
副县长郭起抬手往腰后推推皮带上那支别别楞楞的手枪,又急躁又恳切地问李建玺老先生:“她这种病,真就没个救吗?”
“……"李建玺老先生不愿说丧气的话,“这种病,到这种程度……”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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