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坐在自家客厅里,想起这段往事的。有时候就是这样,无言地发上一会儿呆,记忆的片段就缓缓飘出来。那是2016年夏天,我们在那不勒斯停留的第一个晚上。酒店的名字我已经不记得了,印象里是一幢高高的现代建筑,在一片低矮的住宅区里,显得鹤立鸡群。我和母亲住在16层,房间里有一面宽大的落地窗,天朗气清的时候,能够看到远处的海湾。当然,还有维苏威火山,那是我们明天早晨的第一个目的地。
我很喜欢那不勒斯,在意大利的小半个月,大多数的回忆都是关于那里的。尽管南意的治安很不好,司机的态度也差,但我还是偏爱那里。走过那些老旧的地中海风格建筑,心里会有种沉静的感觉。不过,这份体验是审美意义上的,或许来自那份异域风情,与政治和民族偏见毫无瓜葛。我总觉得,读书人应该是一个世界主义者,有责任去热爱人类文明的一切。
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对西方文化的欣赏。我热爱罗马史,喜欢古罗马的那份威严与秩序,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重这些。小时候是看纪录片,后来是读书,罗慕路斯的城市,像神话一样,盘踞在我的头脑里。这也就是我那一年出门旅行的原因,我执意想去那个他方世界看一看,这在我的生活中,是很少见的。现在回头想想,自己当时也是不懂事,没有考虑父母的难处。
去维苏威火山那天,我们起得很早,大概是六点半左右。同行的人坐在一辆大巴车上,半睡半醒的就启程了。旅行社把我们的行程安排得很满,当天上午,要去到维苏威和庞贝古城,下午返回那不勒斯的老城区,也就是走马观花。等我在大巴车上醒来的时候,维苏威火山已经很近了。酒店里看到的壮美山峦,已经变成黑压压的一片,从车窗里看不到边际。停车场很简陋,地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块,一条坡路直直的通向前方。我叫醒母亲,然后下车。
满是碎石的坡路,走起来很吃力。不是像鹅卵石那样规整的形状,黑红相间的铺在山路上,拿起来看一看,夹杂着一点透亮的青色。山路很陡,我那时还很胖,走起这段路气喘吁吁的。整个人含着胸,佝偻起腰,大踏步地向上迈进,鞋子踩在路面上,小石块哗啦啦地滚下去。
母亲跟在我后面,脸上油油的,看神态好像比我要轻松一些。那天母亲穿着一件黄色的外衣,笑容比现在多,白发比现在少。我时不时的,会回头看她一眼,看她神情严肃的跟在我后面。山上的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很乱,防晒的宽檐帽,也坠在脖子后面了。
从景区的角度看,这段路程设计的不太合理么?山路太陡峭,中间可以休息的地方很少。倒也不是吧。只是我们这群来自东方的游客,实在没有心理准备。同行的一些外国人,有不少是全副武装的,背着登山包,一路高歌猛进。这也是跟团旅游的坏处,少了自己做功课的过程。
我们在维苏威火山逗留的时间,其实并不长。我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火山口之类的,实际上只是爬山而已。半山腰的时候,导游让我们原路返回,去往下一个景点。我和母亲拍拍照片,站在观景台旁,向下眺望了一会儿。远处能看到那不勒斯的城区,一片半月形的海岸,海水和天空。眼中的景色,和酒店里看到的,完全是相反的角度。
那时我刚刚开始写作,书读的很少,大学还剩三年光阴,有太多的事情没经历过。后来,我做到了许多自己不敢相信的事,也体验过大大小小的失意。孤独与热爱,幼稚与傲慢,最近我常常反问自己,这些岁月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是个爱反思的人,面对现实的种种,我怀疑了自己。
但是,就在我写下这段回忆的时候,写下每个细节和琐碎感受,我才意识到,写作赋予了我一种多么美好的力量。文字中隐藏着我对生活的爱,哪怕这份爱只能被少数人理解,我也不应该畏惧。金宇澄讲过一句话:“总有人要做一个记录者。”此刻,我还不知道自己未来会从事什么。可是,我想说,我珍视自己经历过的,珍视自己的热情。记录或许不是一份责任,但终归是写作最原始的本质吧。
这就是我。这就是我对维苏威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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