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活在太阳底下,一切皆可见,身为人类,没有野兽凶狠,没有飞鸟轻巧,没有鱼儿灵活,也只有在太阳之下才有安全感。人们说这才是真实世界,食物的美味难以穷尽,物质的世界越垒越高,每次看着要丢出去的垃圾,我都在想,人类是被自己干死的,每个人都有份,除了生产垃圾,怎么就不能消停点,这一点,人比不上乌龟,不吃不喝活动又少,不像猴儿,上串下跳,不像猴儿,喜怒哀乐,言行于表。相比白天,我更喜欢黑夜,遮蔽太阳下的一切,使之现形的都归于虚无,这个时候,如果看见光,那是真光,借着这样的光,白天黑夜没了界限,是永恒的模样,荷马,我想到了这个盲人歌者我得搜索一下,忽然觉得做个白天的目盲者多么幸运,可以心无旁骛。
没有过去和将来,都在当下,过去未来都交织于当下,人们无不是手提着过去,头顶着将来走在当下,搅乱自己周围的泥沙,当泥沙四起,浑水摸鱼,度过一生。
羡慕乌龟的不吃不喝很少动和她的长寿无关,我以为的乌龟。只是她实在丑,乌龟无言嘲笑我的浅薄,浅薄就浅薄吧,颜控没办法,渺小一己的人,不比一只蚂蚁优越多少,何况乌龟,好笑的是,却自视甚高,自己凭空画出个上帝,用来去比肩,也只有叫着人的这种东西会这么玩。
想着三十多岁失明,在一个清早,没来得及吃早饭就去了的公公,我一直想了解他的世界,有一次我问他,每天会想些啥,他说啥也不想,过一天少两晌,这句话,不瞎的人也这样说,于是就放下了这念想。每次在一起吃饭时,我都会先给他端到面前。一四年的春节刚过了,还没过十五,十四那天清早,喜欢卖菜的婆婆早早吃了饭要去街上卖菜,嘱咐我和前夫带他父亲去乡医院清洗血管,公公每年就得冲洗两次血管,小脑也在渐次萎缩。我看见他躺在床上,若不是还有呼吸,真当他不是活人,呼喊他还有应答,只是不能下地,我坚持让前夫拉他去县医院,到了以后找到了我那位素来不交往的老表所在的老干部病房,给公公做了一系列检查,等最后一项肺部检验结果从郑州回来,确定公公没有大疾病,医生说他只是营养不良,要恩养。想着大大咧咧的婆婆和这个瞎了很久的丈夫的朝夕相处的样子,婆婆粗糙惯了,有着女人的身体却像个男人,难怪,自从公公瞎了以后,她一个女人拉扯五个儿女,家里地里的操劳,怎么可能坐下来细细品味一下生活,公公从小娇养,挑食且心眼小,好吃的吃点,不好吃,干脆嘬着嘴一口不吃。从医院回来,婆婆说是我救了公公一命,她就听医生的话,好好做饭给公公,养了几个月,公公又活过来了,婆婆因着家里有位盲人,从没有在出门子的姑娘那里住过一晚,怕他吃不上饭。草,啰嗦啰嗦。还是去读读荷马吧,史铁生《命若琴弦》里的老瞎子和小瞎子此刻游走在我的眼前。
“一直以为我欠你的。”他在电话那头说。
她知道他说的欠是怎么回事,时隔二十年再见,往事如烟,一经提起,便烽烟四起,他说的是她因他差点被拐卖的事。
“你愿意还吗?”她柔声问。
“愿意。”他语气坚定。
“你已经还了。”
他说:“太多了,不必还。”一句话抹去了她给他的那么多钱。为了安慰他,她给他讲了上面的故事。
此刻想到种种,人们之所以活得沉重,归根结底是太过陷入原始恐惧。借钱一定要还,想念一定要见,爱,一定要做出来,这一切都是肉体要证明它在人字上的主导地位,如果不能把肉体和精神分开,分别待之,抑或精神不能跳出肉体的思考范畴,就只能随它满地滚了,活在真实的泥沼里,痛苦肉体的痛苦,这痛苦拽住灵魂的腿欲等高,人不能想像蝴蝶轻盈,不能像落叶飘逸无牵,是因为不能使恺撒的物归恺撒,神的物归神。
浮华万千,不如庄周一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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