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让你再顶嘴！让你再顶嘴！……”“爸爸你别打了别打了……”地上散落着两个被踩扁了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馒头，一个面目狰狞的黝黑的男人正骑坐在一位身材瘦弱苍白的女人身上，挥动着他那暴者青筋的手臂，宽大厚实的手掌一次次的落在女人的脸上。旁边跪着男人和女人的女儿，小手死死的拽着男人的袖子，想用干瘦的身体抵挡住男人的巴掌，被男人一胳膊甩了出去，女孩儿身体碰的一声撞到了身后的桌子腿，桌上的盛着一碟子的炒好的土豆丝儿洒落在女孩细软的乱蓬蓬的头发上，淡粉色的衬衣上，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一般，吧嗒吧嗒的顺着焦黄中泛着红血丝的娇嫩的脸颊落下，这时就听门外一声低沉的怒哄，“张铁三儿你他妈的给我住手！”紧接着，一阵急促的呼吸伴着厚重的脚步声跑过来一把推开了男人，女孩赶紧起身抱住女人的头，哭喊着妈妈，男人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道“你这个贱女人，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说着又起身又呲开满嘴的烟渍的黄牙发狠的扇过来，被两只肥胖的手掌接了过去，手掌的主人喊到“张铁三儿！你他妈的是不是个男人，怎么能打女人，孩子还在这儿呢，就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当一个爸爸……”说着给了重重的给了他一巴掌，扇的男人一下蒙了，目光呆滞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瑟瑟发抖的女儿和肿的满脸巴掌印的女人，转身拖着两条腿走出了家门，眼前这个肥胖的男人是这家的邻居，顾喜善，从小和张铁三儿光屁股长大，比张铁三儿大一个月，两人感情很好，张三儿一直很尊敬他，认他比亲哥还铁，顾喜善赶紧扶起倒在地上的女人，对女孩说道“林林，去给你妈洗条毛巾，擦擦脸”说着把女人扶到椅子上“弟妹，铁三儿这个人心眼真不坏，他怎么……唉，弟妹你得坚强，毕竟还有个这么好孩子……”林林把毛巾洗好了，把妈妈脸上的泪痕，嘴角的血，一边抽泣边用小手轻轻的擦干净，女人用那双闪着泪光的眼睛望着女孩，抓着孩子的小手一把她抱住，母女俩一声失声大哭……

北方冬天的早上总是冷的让人贪恋暖和和的被窝，东边的天空刚刚泛出一丝白光，女人就爬起来了，穿好衣服，开始给女儿男人准备早饭，在灶台忙忙碌碌，房顶的烟囱早早的就冒起了袅袅炊烟，女人一会儿看一眼表，过一会儿又看一眼钟，六点了，饭也做好了，擦了擦那双满是茧子的粗糙的手，坐在女儿旁边，满眼看着熟睡的女儿，女孩白皙瓜子脸上长了一双小眼睛，眉毛淡淡的柳叶眉，鼻子像爸爸一样高挺着，嘴唇匀称，不厚不薄，一副邻家妹妹的清新的面庞。妈妈把女儿的衣服从暖乎乎的炕头的辱子底下拿出来，又看了一眼表，六点零三了，她起身趴在女儿耳边，轻轻的说“闺女，起来上学啦”把女儿的衣服从热乎乎的炕头的辱子底下取出来，放到女儿的被窝里，林林迷迷糊糊的爬起来，打了一个冷战，赶紧套上热乎乎的衣服，瞬间适应了被窝外的温度，洗完脸，梳个马尾，坐下来吃妈妈准备的早饭，一个鸡蛋，一碗冲的热气腾腾的豆浆粉，一块面包，妈妈边坐一旁看着女儿，“闺女，一定不能懒，学习也好，做事也好，一个字，勤，嘴更不能懒，不懂就要问，学习要是一个地方不懂，接下来学就费劲了……”林林边吃边听着妈妈的教导。饭后，林林背着书包，拿起妈妈装好的盒饭去上学，走到村西头的最后一家，林林在门口喊了一声“倩倩上学啦！”不一会儿一个短头发的瘦高的女孩背着书包跑出来，这是林林的同学也是一起长大的好闺蜜，倩倩11岁，林林10岁，倩倩长着一双囧囧有神的大眼睛，长睫毛，笑起来眼睛会发光一样，一对儿眉毛像是对比着那双眼睛画的一般，为眼睛增添了不少光彩，鼻子和整个眼睛比起来，小了一点，但是也算漂亮，嘴唇红嘟嘟的，用现在的话来说是微笑唇，不笑看起来也是笑呵呵的，性格也活泼，村里的大人们都喜欢她，见面就叫她小美女，有的人家有儿子的还会逗她“以后给俺家儿子做媳妇儿好不好？”听到这儿倩倩都会回一句“我才不要呢，我以后长大了要去大城市北京上海去”全村人都知道倩倩的梦想是要到大城市去，林林有时候会问倩倩，“你以后想去北京上海做什么呀”“我想做一个国际导游，我在电视上看到那些导游又挣钱还能到处旅游，这样我就能环游世界啦哈哈哈”林林眨巴着小眼睛，用崇拜的眼光看着她，她的梦想是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她只是想离开这个村子，想要有一个温馨的小家，爸爸妈妈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就这样而已。

      林林在班上的成绩数一数二，画画也好看，二年级的时候美术老师对林林妈妈说可以把孩子送到县里的美术班，重点培养一下，妈妈打听了一下学费，摸了摸兜里的钱袋子，就听到钢铛的硬币声音，心里一沉，林林仰着脸看着妈妈说“没事儿妈妈，我不用去美术班的，我自己在家照着书画就行”满脸乖巧的说，妈妈摸摸林林的头，嘴角努力的上扬。第二天，林林放学回家，看到桌子上摆了一盒48颜色的彩色画笔，她蹭的一下抱着彩笔跑过去问妈妈，这个是不是给她的礼物，妈妈会心的笑了笑“是给林林买的呀”林林激动的跳了起来。林林用这一盒彩笔画了天安门，巴黎圣母院，丹顶鹤……妈妈把这些画挂满了林林的房间，整个屋子充满了林林创作的彩色泡泡。

      一次林林倩倩放学一起回家，刚走进村口，看到了村里的李书记低着头急匆匆的走过来，看见林林，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对林林说“林林你家里今天出了点事儿，你爸妈都不在家，你今晚先在倩倩家住几天”“怎么了李叔，我家里发生什么事儿啦”“没事儿，你别担心，过两天你爸妈就回来了，”林林心里突然慌了一下，眼睛里能看到有一丝的恐惧，倩倩带着她回到家，晚上吃饭，倩倩爸妈对林林格外的关心，给她夹菜，盛汤，可她一点也吃不下，她本来就是个心思重的孩子，加上家里的情况，她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懂事儿的早“叔叔阿姨，你知道我家发生什么事了么”两口子四目相对，互相露出一脸担忧为难的复杂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没啥事儿孩子，你爸妈出去办点事儿，过两天就回来了，你快好好吃饭”林林这么聪明，越来越觉得家里肯定有什么大事儿，吃完饭，她趁着倩倩家人刚睡着，自己偷偷拿着手电在漆黑的夜晚跑到自己家，嘴里呼着气，在冬天的黑夜中能模糊的看到白色的水雾，家里大门紧锁，她家墙头不算太高，以前她没带钥匙就从墙头翻过去，瘦弱的小身体还很灵活。她拍拍身上的灰，整个院子死寂一般，她突然有点害怕，好像这漆黑空旷的院子有一种陌生感，透着丝丝凉意，突然嗖的一下一个黑影在眼前闪过……林林吓到定在了那里，喵～，原来是顾叔家的大黑猫，她缓了口气，走近房子打开门，咯吱一声，她借着手电微弱的灯光，看到灶台上放着菜板，菜板一堆切好了的土豆丝，已经有点氧化发黑了，她又转身走近卧室，刚要伸手开门，门上一片暗红色照进了她深黑色的眼球，随后瞳孔缩小，缩小，缩小……她心里砰砰的跳着，好像要蹦出来，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定在那儿好久，等她缓过神来，感觉手已经冰凉的冻僵了似得不听使唤，僵硬的打开门，亮光照到的地面，一片片深红色，在手电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沉闷压抑的血红色的光，像是一只魔鬼要从这光中钻出来，血液在翻涌，顺着身上每根血管直从上头皮，上面每一个毛孔都死死的闭着夹着头发根要站起来，血液冲上头发梢，蹭的一下！林林撒腿就跑了出来，慌乱的爬上墙头跳了出去，跑回倩倩家，她急促的喘息声把沉睡的倩倩吵醒了，倩倩努力睁着厚重的双眼打开灯，问她去哪了，怎么喘成这样，林林眼睛里像泛了洪水一般，抱着倩倩呜呜的哭了起来，倩倩也吓到了，瞬间清醒，就这么抱着她哭了快一个钟头，眼泪好像是哭干了，只剩下抽泣，和本来就却肿了的眼睛，“我妈妈……流了好多……血，好多……血……”

      第二天，林林顶着一双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对倩倩爸妈说“叔叔阿姨，求求你们带我去看看我妈妈吧”倩倩妈妈赶紧搂过她，眼泪婆娑的说“孩子别怕，阿姨这就带你去……”到了医院，林林被带进病房，坐在病床边的姑姑一见她瞬间崩不住了，满脸歉意和心疼的接过她，她看向了病床上满头缠着绷带的妈妈，心率检测器嘟嘟的声音像剑一样一声声刺入心脏，她径直的走到妈妈面前，小手颤抖着握着妈妈的手，眼泪抽泣到干涸……

      妈妈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下巴和耳朵留下了深深的刀疤，爸爸被拘留了几天，由于妈妈没有起诉他，也就当作家庭纠纷了结了，妈妈不在的这段时间林林一直住在倩倩家，和倩倩一起上学，放学，在学校总能听到其他班里的讨厌的小男生在门口说着他爸妈的事，这时候她就躲在桌子底下，眼神涣散着抱着双腿，还好她有倩倩，每当这时候倩倩都会站出来，对着那些男生喊“快滚回你们自己的教室，别再这瞎说，再说我就找你们老师收拾你们”，到后来，好像全学校都知道了她爸爸要杀她妈妈的事情，走在人堆里，她感觉所有人都在看她议论她，她越来越不爱说话，越来越自卑……

      林林妈妈康复出院了，又回到他们的家，脸上留下了疤，林林一回家就守在妈妈身边，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咪一样，希望能用自己的懂事来治愈妈妈，林林爸爸这次回来好像变得收敛了一些，她爱他的爸爸，虽然他有时候会打妈妈，但是对她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没有那么细心呵护，但是一点也不影响她爱他。她一直觉得爸爸打妈妈的时候因为中了魔鬼的邪，家里有一只看不到的魔鬼在支配着爸爸，所以她不恨他，这些都不是他想做的。妈妈有时候会问她，要不要跟妈妈走，妈妈带你离开这个家，可她像一个不心疼妈妈的孩子，回答从来都是，妈妈我不想走，我喜欢这个家……有爸爸妈妈在一起好……妈妈是那么爱她……为了她这句话，妈妈又顶着一脸疤，倔犟的在这个家里撒下汗水，泪水，血水，浇灌出一个她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