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

第一次

人生有无数个第一次，而那个第一次，铬在我的记忆里，无论岁月如何冲刷都不能将其磨灭，无法界定其好坏，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分明。如果用颜色来形容，我觉得它是灰绿色的，它更像是一个过渡，把我和未来紧密衔接在一起。

第一次

70年代出生的我，家境贫寒。当父亲将学费一事一拖再拖的时候，我终于扬起了骄傲的头颅，对他说不，也对自己的人生来了一个急转折。

命运在我面前尖厉的叫着，我一时也慌了神。

沉沦一年后，我发表了第一篇散文《女孩，洒脱些》，于是我于黑暗中再次找到了自己。我对自己说：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一次

书是离梦想最近的地方，20岁的我，满大街找寻文化局，我希望从那里抱出一个许可，许可我跨进那个门槛，然后一步步向梦想出发。

世界于我而言，陌生又新奇，我像张白纸，它像是笔墨，任性的在我的画布上挥舞。

第一次

我像个愣头青似的闯进那个我陌生的办公室，带着我满腹希翼。

那时候政府与人民是何其遥远，我怎么都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踏进那个世界，那里于我而言，好比另一个世界。

我说：“我想办文化许可证，卖书！”没有人理我，甚至没有人抬头。我又仗着胆子提高了音量，但是内心却无比胆怯，以至声音都有些颤抖。

第一次

终于有人放下手中的水杯，向我望过来。我热切的关注着他，希望他给我想要的答案。他却冷冰冰地说：不给办了，市场已经饱和了。

我顿时没了主意，来这里之前，我没给自己留后路，也没做被拒绝的打算。

他见我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只是慌乱无措的站在那儿，开合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他向我走来，也许一切还有转机，我内心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第一次

“不给办了，你回去吧！”他下着逐客令，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我本能的向后退着，直至他在我面前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的世界一下子又黑暗了，连那一丝曙光也骤然褪去，黑暗再次笼罩了我的荒原。

我退回到文化局大门外，呆呆的望着那面牌子，还有那幢大楼。

第一次

生在乡下，长在城乡结合部，那幢大楼于我来说终究是不同的世界。

我推起那辆破自行车，茫然自失，还记得我曾经骑着它一条大街一条大街的寻找。对于资讯如此发达的今天的人们也许无法理解。但对于一个高中就辍学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来说，我只能在大街上，凭嘴巴询问，凭眼睛来找寻。

命运总是在人低到不能再低，退到无路可退时，伸出怜悯之手。

第一次

我听到有两个人，经过我身边，像是在争吵，又像是在讨论：

“你傻吧，别天真了！现在办事不给好处？能办成才怪！会有千百种理由拒绝你。”

“我说呢！”另一人恍然大悟。

“办砸了吧！”

“嗯。”

“你就是个傻叉！”他骂着，借以显示自己的老道。

“姜还是老的辣啊！”

“那是！也不看哥在江湖上混了多少年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看你怎么收场！”

“好说，回头再去，看看他好什么，送去。”

“行啊，你小子，脑袋转的挺快的啊，孺子可教也！”

“咳，您别夸我了，羞愧难当，对不起祖宗啊！我一读书人！没法儿没法儿！”

第一次

一阵冷风吹来，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尖锐的向我袭来，像箭一样一下子刺穿了我的身体，打了个趔趄，我重新清醒过来。

刚刚消失的世界，又一点点慢慢恢复，像动画片一样。从无到有，从苍白到涂上了色彩。

第一次

我扔下那辆破自行车，径直跑向了旁边一家烟店。我庆幸自己有着很强的观察力。在那个办公室里只停留了2分钟，但却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个人刚刚掐灭了一只烟，桌子上放着一只空烟盒，牌子看不清，因为距离有点远，但我记得上面的图案还有色彩。于是胸中重新燃起希望，我兴奋的在烟店的烟架上搜寻。

“那、那、那个……”我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老板与我正相反，他不急不徐。“那个是最贵的，你确定要？”他见我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就满心狐疑。

我猛点了点头“多少？”我哆哆嗦嗦的掏出兜里所有的钱，那时，我一个月打工赚90元。爸爸工作一辈子，每月赚160元。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买烟。爸爸抽的是自己卷的烟，我没见过这么贵的烟，还记得两年前我就是因为交不起几十元的学费而辍学的。现在却敢买这么贵的烟。

我拿着那盒烟，才看清楚那烟盒上的字——红塔山。

第一次

我把烟盒攥在手心里，但手心一直出汗，我又怕弄污了它，就把它揣进兜里，以至于裤兜一下子鼓胀起来，变得分外显眼，我慌了手脚，担心被别人发现，于是就用手捂着，这样走路有点不自然，有时候还顺拐。

我感觉自己是如此的可笑，感觉所有的人都在看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坏人，做了坏事，正在接受别人的目光谴责。

这幢大楼突然变得如此之大，一层一层，楼梯之多，走廊之长，让我厌烦透了。这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厌烦，我想赶快到那个办公室，赶快把那盒烟交给他，然后赶快从这里逃出去，逃得远远的。

这个世界有很多的人，很多的事，我不喜欢，但是此时的我，不想与他们和解。

第一次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我想我别扭的走路姿势一定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一直在看我，这让我有点无地自容，只想快点消失，快点结束这一切。而加快的步伐没有使我快一点消失，而是差点跌倒。

我恨自己这般无用，恨自己生不逢时，恨自己空读一肚子的书，却在这里做有辱斯文的事，恨自己羽翼未丰，不能展翅，只能龙在浅滩，鱼遭虾戏。

第一次

“你怎么回事，还在这儿？快走快走！”

我所有的尴尬都被这一声吓退。我定了定神，站定，原来他就是刚刚那个人，告诉我许可证不给办了，文化市场已经饱和了的那个人。我大脑开始快速旋转，我必须马上做出决择。不在这里生，就在这里亡，我没有退路了。

我快步上前，快得吓了他一跳，他向后躲闪着，“你、你……”

我一下子掏出兜里的那盒烟，像小偷转移赃物似的迅速的转移到他兜里。然后低声说：我刚才看您桌上的烟盒空了，红塔山，我买的。

第一次

他被我这一系列的反应弄得没缓过神来。

我接着说：我想办个文化许可证，您帮帮忙！

也许是老天同情我，也许是他真的抽惯了红塔山。那时候人们的工资都不太高，而他估计也是抽不起红塔山的，而他桌上那盒已经空了的红塔山，估计也是别人送的，而我的这一盒，来得正是时候。

时机，不得不说时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几天后，我的文化许可证办下来了，本没什么特别的一张纸，比小时候我得的奖状稍小些，看着它，我竟激动得泪流满面。

第一次

(注:图片皆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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