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不压正》是部好看的电影。而“好“这个字很抽象,见仁见智。二刷了这部影片,每一场观影中都有很多笑声,但有不少笑,貌似是非喜剧式的笑。于是,在光线暗淡的影院里,会听到笑了一半发现被戏弄了的不知所措的尬笑,似乎看到了戛然而止僵在空气中的笑颜。比如李天然屋顶的裸奔,笑着笑着就陷入了沉思,笑不出来了;比如唐凤仪的纵身一跃,砸倒鬼子的一瞬间,有人笑了,可是忽然觉得,毕竟是一个人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旁观者笑,顿时觉得失了态,笑不出来了。我不懂什么是暴力美学,总之这样的场景影片中还有不少。将观众至于观众的位置:影片就是我演我的,你们看你们的。姜文是聪明的,因为他知道影院是黑的,即便谁被戏弄了,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各种影评和观后感已经很多了。我只想罗列几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画面:
干净纯美的北平雪景 和李天然十年后重返北平在火车上如此如醉地看着窗外一样,我也被那有线条,有铺洒,干净洁白的雪景所吸引。蓝的天,红的墙,阳光从银装素裹的枝桠空隙透下来,映射的街面更加雪白了。那种沁人心脾的洁净感,让人一阵舒心。
泛着老味儿的胡同 清末的雕花砖墙,下马石,屋前的老树,堆雪人的孩童,行人的大棉褂,蓝青峰的醋瓶和旧式的蹭光发亮的自行车,糅合成了浓郁的老北京生活气。从错落有致的房檐上,吊行而过的电线拉出了一排横网,让人觉得杂乱而危险。然而,混乱无序不正是那个年代的真实写照吗。
洋气大方的双拼色小轿车 接李天然回来的那辆车,精致漂亮。三分之一车身以上都是咖色调入一点暗棕红,在洁白的雪地和干净的蓝天所构成的空间中,在红色皇墙的布景上,它仿佛是一颗色泽饱满、醇厚、光亮、移动的琥珀。在灰色的胡同中,又如同一颗滚动的双色弹珠。精致、洋气、大方而又活泼,惹人喜欢。
唐凤仪的屁股和“69” 唐凤仪风骚的屁股相当于半个主角了,不仅关联了几条主线,还间接搭进去了一条人命。徐徐缓缓,虚虚实实之间,许晴表演得淋漓尽致,恰到好处。我以为李天然的那句,您不像70岁顶多69的玩笑会让唐小姐发飙,没成想,她倒觉得69好刺激。这里确实有点少儿不宜,黄得铤而走险,尺度大,且污。你懂的。
李天然屋顶的披纱裸奔 那段裸奔应该是整部影片结构上和内容上的同步高潮。披肩,让我想到超人;屋顶,让我想到蜘蛛侠。人,过一世,赤条条地来,光溜溜地走,都是裸着的。这个曾经因内心无法面对自己的恐惧而拼命自责的天赐大仇的年轻男孩是否就在裸奔中完成了自己的重生呢?无论是谁,不管多么渺小或者多么伟大,战胜自己,就是自己的小英雄;如果这个胜利能为家国做出贡献,那就是大英雄了。有影片介绍说,是关巧红帮李天然医治了内心,最终走向了正确的复仇之路。可是,他裸奔难道不是披的唐凤仪的纱,奔前难道不是在唐家沐浴洗去混沌的么? 有没有可能其实是这样:是两个女人,而不是一个,让李天然完成了自我救赎。
蓝家女管家 她说自己不是玛达姆(英文Madam),是保姆。冷幽默的方式,一出场就给人留下了印象。当蓝青峰被朱潜龙拖回家折磨凌辱的时候,她那一句,你知道蓝先生是什么人吗,相当震撼。头发梳的飒利,没有一丝毛乱,目光炯炯,严肃整洁,口气不容置疑,冷静冷酷却爱憎分明。对蓝先生的敬爱和对朱潜龙憎恶与蔑视,尽显。朱潜龙开枪后,一副小人狰狞的模样,朝他的跟班们讥讽她说,她竟然不知道我会武功。嘿,哥们儿,您那是枪好吗?所以,我们知道,有时候不是我们不会武功,而是枪在别人手里。而枪,最爱打的是出头鸟。坏人尤其爱使枪,朱潜龙和李天然终极打斗到中途,朱潜龙仍然惦记着上房找枪。练功的人,多少还是要防备着手里有枪的人。
关巧红的自我了断 末尾,巧红烧了裁缝铺,独自走上了复仇之路。李天然是她的小白鼠,她实验成功了,两点结论:1,复仇的心理恐惧,是可以克服的。2,复仇归根结底还得自己一个人来,要不得帮手。后者,也是她从前一段婚姻中得出的感悟。她和李天然都是存善之人,她怕,她怕被改变,她怕放弃复仇的念头,这种怕就是她的恐惧。有人说,姜文以前是艺术孤独的,但这部影片姜文变了,不孤独了。据说这部影片是姜文致敬太太周韵的,那可不可以理解为,由周韵扮演的关巧红,最后的临别之语和她一意孤行的离开,依然透视了姜文的孤独呢?
至于关巧红是否爱李天然,断不敢下结论。一是,周韵演技太好,不该多流露出的情感,没有一丝一毫的泄露;二是,模棱两可的结局,就好比中国的水墨画,留白才有想象的空间。也许,仅仅是为续集埋下伏笔,这些都未可知。
巧红消失在一片屋顶中,任由李天然的呼喊在回荡。从开头到结尾,屋顶是出现最多的场景,集中展现了中国传统“梁柱式建筑”的美感。梁思成先生曾这样描述屋顶,“屋顶为实际必需之一部,其在中国建筑中,至迟自殷代始,已极受注意,历代匠师不惮烦难,集中构造之努力于此。依梁架层叠及‘举折’之法,以及角梁、翼角、椽及飞椽、脊吻等之应用,遂形成屋顶坡面、脊端及檐边、转角各种曲线,柔和壮丽,为中国建筑之冠冕,而被视为神秘风格之特征”。神秘的东方,充满了传奇。我想,屋顶,无论是任何建筑物的屋顶,应该是那会儿的人们不借助任何外力,所能爬上的人造物最高点了。在上面跳跃,奔跑,拼杀,呐喊,爱与分手,应该都会是用尽全力了的,应该是那个年代的人们对自由的向往与追求吧。克服恐惧,也是种自由。
在笑与非笑之间,爱上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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