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重杀劫
客房内外，一时沉寂，古雅木门隔开了一线生与死的距离。
肃杀，至静的肃杀，阴郁地笼罩在客房中，房中烛火仿受其扰，而摇曳不已。此时，晚风忽至，吹得客房的窗户吱呀作响，烛火剧烈摇曳间，一道银光疾射而入，转而四散，将房内烛台火光一一熄灭。
在房间陷入黑暗的一瞬，门开，刀临！
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墨渐鸿二人眼睛一时不适，刺客们便抓准刹那时机。比夜色更深的黑，如鬼魅缠身而至，房内的黑影和刀光，顿时交织成一幅泼墨凛杀图！狂狮虽暂时目不能视，但仍能感到来者不善的寒杀之意，于是便运起了【狮王四拟】以护周身，拳、爪、掌、切式式变化，招招生风。然，死客无命，受人钱财接下任务，命早已卖给命主，刺客们无惧狂狮拳势之猛，硬接狂狮招式，纵骨碎筋断，也要换得狂狮身受一刀之创。
反观墨渐鸿，气定沉稳，闭目凝神。刺客们自然索命而来，然任众人如何着招，皆被能闪躲过去。刺客们见状，纷纷改变攻击目标，此刻狂狮两步之地，已然躺着近十道尸身，而他的身上亦着刀不少，血流如注。
旧伤未愈，再添新创，染血的第五炽，犹如受伤的狮虎，虽气空力尽，却仍有一搏之力。此刻，刺客已剩三人，正当他们欲再行围杀之时，却感后颈一阵凉意，随后便全身无力，摊倒在地。
墨渐鸿见状马上搀扶着狂狮，虽然对死客的突然死亡心有存疑，但狂狮身受重创，时不待人，他便先取出金创药为其敷在腰腹、双肩及背上伤口稍事止血，此时一阵脚步声忽然自门外响起，平稳而节约，似乎不愿意多花一分力。随着脚步声越近，香软四溢，墨渐鸿心下一凛，他心知来者当是南宫小熙！
狂狮此时也似乎嗅出了小熙身上的香味，“让你见我丑态了呢？”
无声无言，连脚步声也仿佛停住了。
“怎么了，小熙？怎么不...”狂狮语未毕便一时咳嗽不止。
墨渐鸿一边轻扫狂狮背部让他调息顺畅，一边语带讥讽地说道，“你既来了，何不进来？”
“我在等。”小熙淡淡地说道。
“等？”
“恩，等。等你离开，等第五炽伤重而死。”
“看来你是不想出手。”墨渐鸿笑了，狂狮却面如死色，因为伤重而暗淡的面容，仿佛又灰白了几分。
“我已经提醒过你要小心点。”
“你以为我会走？”
“你不会...”小熙顿了顿，“所以我来了。”
“为什么！！！”狂狮撕心裂肺地嘶吼，他一直都相信小熙不会把自己的行踪暴露，然此刻前来刺杀的却偏偏就是她。
“因为我欠了他的情，必须要换！”小熙冷冷道，“墨先生，你走吧，我的任务只是杀他，与你无干的。”
“虽然我还不知道主谋是谁，但一定和六扇门有关。今早的截杀，我也在场，主谋不可能轻纵我的，杀一个人是杀，杀两个人也是杀，更何况我只是江湖中的一个无名小卒，根本没有人会注意我的生死。”墨渐鸿轻笑着，“所以，你来，便是要取我两性命的。”
没有回答，或者相互皆心下了然。
“但你杀不了前辈，也杀不了我。”墨渐鸿缓缓扶起狂狮，凛然说道，“因为你赢不了我。”
小熙笑了，声如黄莺，却听起来是如此的杀意腾腾。她没有回答，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想杀墨渐鸿，因为每一个见到她的男人，都想占有她、征服她，或者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为搏得红颜一笑。只有墨渐鸿，竟然对自己毫无想法，面对近乎完美的酮体，居然依旧以礼相待、抱守自持，她诧异、她好奇、她想去征服！
但今晚，她是来杀他们的，纵使无奈，也不能违背命令。
她轻轻一叹，随即一声轰鸣，房门应声而碎，六道白绫自其门外疾射而来，直取二人双足。墨渐鸿眉头轻皱，略带讶异地脱口而问，“绫罗七杀舞？”
虽惊讶，墨渐鸿却同时有了动作，他将狂狮轻轻一送，让其坐到一旁椅子上，随后竟迎绫而上，翻掌腾步间竟将六道白绫尽纳手上！小熙见状，急欲抽回白绫，手上用力往回扯，白绫却纹丝不动。小熙旋即变招，手上一送一拉，足下轻点，便穿门而入向墨渐鸿急急奔去。
墨渐鸿手下一松，再提掌便是翻纳阴阳的泄劲之招。说时迟那时快，小熙厉掌逼至，连推带切欲制住对手左肩，谁料招至墨渐鸿身前半尺之处，对方泄劲之招已至。只见墨渐鸿左掌一缠一扣一拉，随即右肩一送一撞，便让小熙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站稳脚步后，小熙脸上红一阵青一阵，似乎因为刚刚的踉跄而心生不忿！
***
烟雨楼内风雨横，绫罗七杀奏死歌。愤怒的南宫小熙再奏起一阙七杀死曲！
踉跄之愤、漠视之恨，让小熙心生杀意，她心知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如果不踏过眼前这位儒者便不可能实现。她双手一展，玉足轻踢，七道白绫便随之舞动，七道白绫，七种变化，正是【绫罗七杀舞▪白炼纵飞阶】！
甫见起手，墨渐鸿便知此招定然威力匪浅，此间厢房位置有限，这招若使出也许整个房间都无所幸免。他身后便是重伤的第五炽，而第二重杀劫即使闯过，也不能保证没有第三道杀劫再临阻挡，于是，他便暗自决定不能再行留手。
身随意行，墨渐鸿眼神一敛，双手翻纳，脚下同时运使【凌波逐影】，身若翩鸿，迅捷而灵幻，霎时竟已至小熙身边。小熙见状，招式一变，双手一纳一推，七道白绫如赤练毒蛇，分缠墨渐鸿四肢，同时毒掌瞬出，直取墨渐鸿眼珠，正是【绫罗七杀舞▪赤练霓裳杀】。
任谁都会觉得墨渐鸿必死无疑，近乎肉搏的距离，疾射而出锋利如刀的绫缎，加之刁毒的掌势，墨渐鸿所有的退路似乎都被小熙封住了，但偏偏小熙的这一击竟然落空！
漆黑的房间，一道如月华般皎洁的光华倏起，一瞬，只有一瞬，便转而消逝。一瞬过后，人止、风停，一片寂静。片刻过后，几声布料被撕碎的声音，白绫应声而断，连同小熙的衣袖裤脚等数处亦被划开了小口。
“这...是什么...”小熙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没有回应，房间内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小熙的话语，在房内不住回荡，而渐次消弭。
沉默的黑暗中，小熙的瞳孔逐渐放大，她全身发抖，双手互相环抱着，腿上一软便倒坐在地...
“这种恐惧，是指示你的人对你做了什么吗？”墨渐鸿的语气充满了悲悯。
小熙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语，一直在颤抖着，口中喃喃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墨渐鸿轻轻一叹，便扶起狂狮准备离去。
“没想到小熙居然...”第五炽不住喘息，提起小熙，他便感到深深的伤感。实在没想到，认识多年的红颜知己居然会背叛自己，甚至要自己的性命，他不解，他无助，他伤怀。
“她...也是个可怜人...背后的指使者，该对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呢？”墨渐鸿黯然道，“前辈，我们先行离去吧，现在的状况，我们也无暇照顾她了，待逃过杀劫，再想办法相救吧！”
“只能如此。”狂狮的语气中带着少有的伤感和悔恨。
在墨渐鸿的搀扶下，狂狮一步一缓地走出了房门，将离之际，顾盼伊人，只见其颤抖恐惧，神色慌乱。心中便暗自发誓，定要找出幕后黑手狠狠地揍一顿，并救回小熙！！！
***
夜深的骡爷市街四下无人，周遭的商铺亦早早打烊休息，浓暗而宁静的街巷中央站着一个人，黑衣覆面背负锋刃的人。人，隐匿于黑暗，悄无声息，如鹰般锐利的双瞳紧紧盯着骡爷市街的街头，盯着黑暗的深处，似乎在那无边的漆黑中，会有什么出现。
突然，他嘴角微微一扬，一阵步履声兀自响起，来处正是一片漆黑的街道尽头。
打破深夜宁静的脚步声渐趋渐近，而隐匿黑暗中的人拔出来背负的刀。刀，非名刀，却是夺命之刀；而人，非完人，只是夺命之客。
一声叹息，自街道尽头的漆黑中传来，然后他就看到了两个人，一个他要杀的人，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
搀扶着重伤的第五炽，墨渐鸿心中暗自戒备。漆黑的街道，鸦雀无声，静得让人思疑，静得可怕。一步紧接一步，一声紧随着一声，自己的脚步声听起来，竟是如此的恐怖。许是无意，许是下意思的动作，墨渐鸿望向了狂狮，只一眼，便让墨渐鸿心生感触。眼前之人，虚弱而苍白，和他健硕的身型丝毫不相配，游丝气息似乎转瞬便断，谁又能想到此人曾是统领川中地下势力的大豪、孤身勇斗近百敌人的南海侠客？
纵你腰缠万贯位高权重，任你武艺高强德才皆具，但也许一刻之间，今昔甚别，落得个一无所有、性命垂危。人生匆匆数十年，对于权位钱财、武功名器，芸芸趋之若鹜，结果还是落得个坟头荒凉无人顾，甚至客死异乡未及还。
到底，人们追求了一生的是什么？虚妄吗？也许吧。泡影吗？也许吧...
墨渐鸿暗自一叹，随即竟感心头一凉，他便凝神以待。
下一刻，深夜的长街，充斥着浓浓的杀气！
***
锵的一声，黑暗中闪起一道白芒，如弯月自天边飞来，直削墨渐鸿二人。感觉到浓烈杀气，墨渐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随时会有逼命之招向他们招呼过来，只是他没想到这道白芒竟如此之快，当他发现之时，已不及抵挡，只能急展身法向后急退，然而背上终究背着第五炽，他无法完全躲开敌袭，左臂染红了！
“我们的目标，本来只有第五炽。”杀手拭去刀上的血迹，眼睛却依旧凝视着墨渐鸿。
“哦？所以现在你们要杀我？”墨渐鸿右手伸入了怀中。
“如果有这个必要。”
“哈，你真有自信。”
杀手没有马上回应，却紧紧地盯着墨渐鸿的右手，不知何时，墨的手上竟多出了一把扇子，一把三寸七分长的木质扇子！
“你的武器很特别。”
“哈，够用咯。”墨渐鸿左手搀扶着狂狮，右手持着扇子凝神以备，“你的刀看起来...”
“刀，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看的。”
“哈。”
“这是你第三次笑了。”杀手顿了一顿，提刀指向二人，“你在笑什么？”
“展侍卫，你又何必伪装呢？”
“你看出来了？”被揭穿身份，展钰却没有丝毫的讶异，似乎这早就在预料中，“既然如此，杀你之前，我能回答你三个问题。”
“哈，展侍卫好气魄啊。”
“把握你的机会，若否...”展钰手一抡，刀一横，深夜的长街中便闪起一瞬锐芒，随后啪嗒的，道旁一处商铺所挂的灯笼应声坠地。
“你们的目的...”
“正义！秩序！”
“哦？‘莫须有’的正义，排除异己的秩序？”墨渐鸿一声冷哼，扬起的嘴角，似笑更是蔑笑，“六扇门评判正邪的标准，就是你背后主使者的个人想法吗？哼！”
“他，是沥血堂之主，是川蜀地下势力的头目。”
“这理由够了吗？”
“足够了。”
“哈。那就来吧，想杀前辈，就先跨过我！”墨渐鸿将扇子直指展钰。
“哦？剩下的两个问题...”
“不问了，待踏过你，带着前辈逃出去后，我会自己
查清楚我想知道的。”
哈！一声轻笑，白芒再起，刀，非是名刀，却是夺命之刀。展钰的刀法凌厉而刁钻，再再攻向墨渐鸿肋下、肩胛、手脚腕关节等处。墨渐鸿见状，心下了然，如此凌厉狠辣的刀法，意欲竟非一刀毙命而是剥夺对方活动能力，将对方的生命玩弄于股掌之间，此等残忍行径真是六扇门门人所该拥有的吗？
他笑了，感叹而轻蔑地笑了。
嚓、嚓、嚓，一瞬分神，身上又多了几处伤创，面对展钰的攻势，只能左支右绌。虽然守势严密，但终归会有气空力尽、露出破绽的一瞬。伤重的第五炽心知，以墨渐鸿的根基，想要击败面前对手逃出去，并非难事，但此刻他必须背着伤重的自己而未能舒展全部实力。
狂狮心下暗自决定，绝不能拖累这位前途无量的后辈！
“放...放我下来...下...吧”狂狮低声说道。
“不！我一定要带着前辈出去，将前辈带回长白山！”
语未休，夺命之刀又至，然过招数十回，墨渐鸿已然透析对方刀法破绽，竟以伤换招，刀锋过，左肋再添新红，就在对手刀势未尽之际，墨渐鸿出手了！左足一让，右掌直撞对手手腕，同时手上短刃一转一敲一点，随着一阵酸痛，展钰顿感手上无力，刀几要脱手而落。诧异之际，墨渐鸿再出奇招，其右手顺势而上，以扇尖分点太渊、肩井和神阙三穴，点脉手法一气呵成。
展钰心中一惊，却抓住了一霎之机，正当肩井穴道即将被点中之时，墨渐鸿背上的狂狮突然一阵气促不住咳嗽，急促的咳嗽恰恰让墨渐鸿所点位置偏了一寸，就这一寸之机，展钰提刀上切。
墨渐鸿瞬间反应过来，意欲一退以避刀势，怎料背负之重，竟让他退避迟了一瞬，眼看左臂便要被齐腕切断，他当机立断右掌提力向左肩一拍，让他顺势恰恰避开断手之厄，但左手前臂依然免不了再添新伤！
狂狮见状，心下一横，便暗自做下了决定。
展钰一击未果，便再起刀势，墨渐鸿正欲因应，却见狂狮猛然将自己推开，紧接着便是一掌击向自己胸膛，显然是狂狮尽仅存气力欲将墨渐鸿送出战圈。
狂狮虽身受重创，然其尽力一掌，威力依旧甚大，受掌劲推送的墨渐鸿，只感气一滞，意识便开始模糊。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到了展钰的刀刺穿了狂狮的胸膛，而这位川中大豪即使伤重濒死依旧屹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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