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梦境并没有同上次一样从记忆中消失只留下模糊的幻影，柏询从睡梦中醒来时，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酒杯冰冷的触感，让他有种一时间还在梦里的感觉。
“你醒了。”
白近水的声音把柏询拉回现实，他这才发现白近水已经是站在自己床前，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大早上就这么吓人，老祖宗，哦不白近水，我也是有隐私权的啊。”柏询从床上坐起来，还好昨天晚上睡觉时没有脱衣服，要不然现在这种情形可是十分地尴尬。
柏询从床头拿起自己的外套套在身上，心里还是对刚才的梦境十分好奇，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于是一边穿着袖子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对了，我昨天晚上好像做了个梦。”
“我知道，你之前所看到的我的记忆只是暂时被身体屏蔽了，随着你的身体逐渐修复会慢慢回想起来的。”白近水揉了揉眉心，“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会尽量回答的。”
柏询伸进外套袖子里的胳膊顿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穿好衣服，从床上站起来。
“我梦里看见你穿着长青门的服饰，和其他长青门的修士一起在长青门后山聚会，陈院长也在那里。”柏询说，“你不是妖吗，那时候人族修士和妖族的关系十分紧张，你怎么会在长青门？”
“是半妖。”白近水纠正了柏询的说法，“我那时候被天雷劈傻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又因为修炼的特殊性身上既没有妖族的气息也没有人族修士的灵力，就被当作普通人捡到了长青门。那个时候我还叫做白淼淼，你应该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那个年代修士都不以本名相称，说实在的现在记得这个名字的也没什么人了。”
这里的修士和妖族并没有柏询原来以为的那么长寿，普通的修士知识比未修行的人身体好些，寿命长个几十年，厉害点的大概能活个200年左右，像陈梵语这样经历过第二次世界战争的修士如今根本没剩下几个。
即使历史书上记载了那么多她的英勇事迹，又有几人知道她的本名，还记得曾经的故事呢。
历史的齿轮滚动向前，最终都不剩下什么。
白近水又说：“我和陈梵语同时进的长青门，她是孤儿，原本没有名字，所以梵语既是她的道号，后来也被她用做了自己的名字。我的道号与她相连，想必你应该听过——”
不用白近水继续说下去，柏询也已经猜到了。
当年人界影响力最大的人物，以一己之力推动修士大改革的长青门最后一任门主。
“——白梵音。”
之所以说是最后一任，是因为自白梵音上任之后，大力推动改革，把当时里的近的几个修道门派给做了整合，成立了西南联合公学，同时招收修士和没有修道资质的凡人，也就是后来西南联合学院的前身，白近水是第一任西南联合公学校长，陈梵语任副校长，后来在白梵音死后接任校长。
虽然当时西南联合公学只招收了很少一部分的凡人，提供的学习资源也并不像现在划分的合理，但在当时修士至上的环境中简直是颠覆性的变化，被认为是人族由修士凡人分裂到逐渐融合的巨大转折点。
其实当年最大的矛盾还不是在修士与凡人之间，毕竟从种族学的角度来说，修士和凡人同属于人族，打断骨头连着筋，流的都是同样的血，能有多大的矛盾。更大的矛盾在于人族与妖族之间。
白梵音在她的政治生涯末期，也是她生命的末期同样推动了种族平等化的运动，甚至试图在西南联合公学中设立试点招收一部分妖族学生，在当时社会掀起了轩然大波，甚至在她死后一段时间内一度被认为是她政治生涯的一大污点。
因为白梵音死后不久就爆发了第二次战争，妖族公民宣称为自由而战。当时不乏有一大批种族论的激进分子认为是白梵音推动改革导致的。
但事实上，战争结束后，经过政治家史学家的重新分析，这一切并不是白梵音的过错。白梵音在世时十分注重两族人民关系以及各方势力的平衡，虽然在这期间爆发了一战（人族对妖族发动的清剿战争），但只是发生在局部地区，并且在白梵音的强势干预下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但是白梵音同样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人物，在她的政治生涯中不乏有改革浪潮正盛时泼所有人冷水，多数人反对改革时又一力坚持，战争势头正好时强烈反对，前方将领打退堂鼓时又态度强硬的矛盾行为。
然后一直到现在，历史书政治书研究学者之间依旧争论不休，有人说她决策英明眼光深远早就看明白了社会中的种种隐患，也有人说她任性自负胡言乱语。
但不论如何，白梵音所在的那个年代，几乎开创了人族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盛世。
历史书上认为如果不是因为白梵音死的太早，若由她坐任人族总指挥官，在第二次种族战争伊始人族的反抗一定不会如此艰难。因为白梵音在生前几次小规模战争中就已展现出了极强的战争统帅能力，同时也多次表达过对不同种族间矛盾的看法。
只可惜当年无人肯相信。
后世史书记载时总是扼腕于白梵音的早逝，叹息于当时人界对其理论的忽视，以及极尽全力赞赏其政治眼光的敏锐。
——因为几乎没有人知道梵语并没有死于青显四四零年的那场意外，而是改头换面，以柏淼的身份从此生活在妖族之中。
柏询倒吸一口冷气，几乎不敢置信的看向白近水，“怎么可能！长青门的白梵音和妖族的柏淼——”
一个是推进人界修士改革，倡导消除种族隔阂，促进两界和平发展的修士楷模，一个是导致妖族大举进攻，第二次种族战争爆发的幕后推手。
根本就是两个完全相悖的人。
“确实有点令人难以相信，不过这都事实，我也没有必要骗你。”白近水又揉了揉眉心，本来以为这事能暂且瞒住一会儿的，没想到柏淼最先回忆起来的就是她在长青门的过往。不过既然柏询现在已经看到了，她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只是解释起来会比较麻烦。
“总之这里面原因很复杂，我说了你也不一定会相信。等到记忆逐渐解封之后你自己慢慢就会看到的。”白近水最后总结道。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柏询说，“我在梦里还看到一个穿着长青门服饰的青年男子，与你之间很是，嗯——亲密，看来是我的另外一个老祖宗了？”
“嗯。”白近水回答，语气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长青门的江修明，我的前道侣。”
道侣是使用新历前的社会对修士夫妻的称呼，现在已经不再使用。算起来江修明也是她的师兄，在历史书上记载白梵音和江修明在青显四二九年结为道侣，后育有一子，在白梵音死后不知所踪。
“那你们后来？”柏询小心翼翼地问，梦境中两人相处很是甜蜜，但是据史书记载柏淼和江修明是死敌，柏询有点关心她日后的感情经历是否是一篇长篇累牍的虐恋情深小说。不过这也说不准，按照史书上写的白近水和陈梵语也是死敌，最后陈梵语还不是费尽心机也要复活她。
但是最后复活白近水的是陈梵语而并非江修明，这就有些微妙了。
“没什么后来，我们两个政见不合，最后一拍两散，各自另寻新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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