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学习第106篇《齐风 猗嗟》（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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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学习第106篇《齐风 猗嗟》

【原文阅读】

猗yī嗟jiē昌兮，颀qí而长cháng兮。

抑若扬兮，美目扬兮。

巧趋跄qiāng兮，射则臧zāng兮。

猗嗟名兮，美目清兮。

仪既成兮，终日射侯hóu。

不出正兮。展我甥兮！

猗嗟娈luán兮，清扬婉兮。

舞则选兮，射则贯兮。

四矢反兮，以御乱兮。

【译文参考】

      啊，这人多么健壮啊，他的身材高大又颀长。前额方正啊气宇轩昂，双目炯炯秀美又漂亮。他进退奔走敏捷矫健，箭无虚发技术太精良。

        啊，这人多么精神啊，眼神澄澈美丽又清明。一切仪式稳当地完成，终日射靶他毫无倦容。箭无虚发根根中靶心，真不愧是齐君之外甥。

      哎哟，这人英俊还可爱，他眼睛清澈动作潇洒。舞蹈的动作多么动人，他箭出穿靶箭不虚发。四矢同中箭靶的中央，抵御外患一定本领强。

【字词注释】

（1）猗（yī）嗟：赞叹声。

（2）昌：美好的样子。

（3）颀（qí）而：即“颀然”，指身材高大。

（4）抑（yì）：同“懿”，美好。

（5）扬：借为“阳”。眉上曰阳，额角。

（6）趋：急走。

（7）跄（qiāng）：步有节奏，摇曳生姿。

（8）臧（zāng）：好，善。

（9）名：借为“明”，面色明净。

（10）仪既成：朱熹《诗集传》：“仪既成，言终其事而礼无违也。”

（11）射侯：射靶。

（12）正：靶心。设的于侯中而射之者也。大射则张皮侯而设鹄，宾射则张布侯而设正。

（13）展：诚然，真是。

（15）甥：古代女儿之子。一说姊妹之子曰甥，言称其为齐人之甥，而又以明非齐侯之子。

（16）娈（luán）：美好。

（17）选：才华出众。

（18）贯：穿透。

（19）反：箭皆射中一个点。朱熹《诗集传》：“四矢，射礼每发四矢。反，复也，中皆得其故处也。”

（20）御乱：防御战乱。

【诗歌赏析】

      本诗对一个才貌双全的男子做了热情赞美。第一章着重写男子的外貌，第二、三章写男子高强的射箭技艺。学者们认为，此诗写的是鲁庄公体壮貌美，能舞善射。

        篇首“猗嗟”就是感叹词，嗟叹，就相当于“啊”，我们现在很少用了。“昌”是盛壮的样子，也有人说是姣好的样子。实际上二者也差不多，一个男子很强壮，本身就是一种美丽。接着，是“颀而长兮”，就是身材高挑。这就是鲁庄公，这个长相是可以印证的，在史书里边真有记载鲁庄公的武艺和长相。

          诗人接着描写，“抑若扬兮，美目扬兮”，“抑”在这儿是美好的意思，实际上它有可能就是“懿”的借字，“懿”就有好的意思。“抑若扬”，就是抑然上扬，是说既美好，又朝气蓬勃。这是写鲁庄公的身段。

          “美目扬兮”就是眼睛明亮。我们都知道一个人长得漂亮，身材要好，但是真正动人的地方，还在于眼睛。由他总体身材的漂亮进而写他的眼睛、眉目之间。

        东晋顾恺之特别擅长人物画，他在画画时尤其注重眼睛，有了眼睛，人物才会鲜活。诗歌也不例外，在这里诗人还特写了美男子的眼睛，那一双美目晶莹清澈，眼神炯炯发光，更显得他神采飞扬。

          接着写动作姿态，“巧趋跄兮，射则臧兮”。“巧”就是步子巧妙、轻盈。“趋”是古代的一种步伐，行礼的时候要走趋步。《猗嗟》所写的这个礼是射箭礼，为了表示对在场的诸侯和其他老年人的尊敬，有时候走趋步。

        这个趋步在《周礼》等相关文献里描述过，就是小步趋近，有点儿像麻雀走路，把两手张开，让袍子下垂，身子略躬，显出恭敬的样子快步向前。“跄”也是步伐。实际上这一句写的就是他射箭的时候，脚底下的步伐特别漂亮又合乎礼法，轻盈、准确。说“射则臧兮”，射箭礼总得射箭，“臧”就是好，箭法好、姿态好、准确度高，都属于“臧”的范畴。第一章就描写了鲁庄公在射箭礼仪方面的总体表现。

        第二章，“猗嗟”还是感叹词。“猗嗟名兮”，这个“名”其实是“明”，指额头和眉眼之间，从额头到鼻子上部和颧骨这部分，宽宽阔阔的，很明亮、很舒展。这也跟我们今天的审美离得不远。

        “仪既成兮”，“仪”是射箭仪式。古代贵族最基本的功夫就是会射箭，不但要求拉弓射箭准确，还要讲仪度、讲风采。比赛射箭的时候，两个人一伍，要先跟人行礼，上台走到位置去，然后弯弓，还有音乐伴奏！这种礼仪所讲究的，就是在音乐伴奏下，步伐、姿态要优雅，拉弓射箭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压力很大的时候，内心保持平静，瞄准靶子。

        《礼记》里边就说，射箭礼可以考验人的素质，你是不是个仁者？仁者要把自己控制好，这和老子说的“自胜者强”是一个意思。“终日射侯，不出正兮”，说他连续射一天，箭射出去都不出“正”，什么叫“正”？就是靶心。这里当然略有夸张。“射侯”的“侯”就是靶子。从射礼可以看出，古代贵族文化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种审美文化。后来贵族阶层衰落了，孔子用“六艺”来教他的学生，培养好的外在表现、好的风度。实际上，映现的是内心世界的一种素养。

      第二章的最后一句“展我甥兮”，含有齐国人在这流露出深层的情感深层，“这是我们的外甥”。骄傲第说了鲁庄公的身份，他的母亲来自齐国，是齐国的文姜。大家看到如此英武俊雅的外甥，不禁发出一种赞叹。

        接着第三章，“猗嗟娈兮”，“娈”也是美好。“清扬婉兮”，“清扬”就是眼睛有神，“婉”是眉清目秀。“舞则选兮”，“舞”是说跳舞，古代射箭礼有一个环节，是拿着弓箭伴随着音乐舞蹈，“选”就是齐齐整整、合拍，跳舞的步伐和音乐节奏合拍。还是形容他姿态优雅，长得好是先天的，姿态好是修养出来的，古代贵族特别强调这两者。“射则贯兮”，“贯”就是正中靶心。“四矢反兮”，“四矢”就是四支箭，“反”就是反复射，嗖嗖嗖嗖四箭。“以御乱兮”，就是国家有了外敌可以御乱，有内乱也可以消除，赞美他治国安邦有办法。

        这首诗从艺术上讲，写得很灵动，每一句用“兮”字表现情感，但并不让人感觉重复沉闷，这是因为诗调造得抑扬顿挫。整体来看，诗从外在的长相到内在的修养，描摹了一个很英武的形象，把鲁庄公写得风流俊雅，是它的成功之处。

【《猗嗟》学习的反思探讨】

春秋时期的男神特点

        网络上有一篇张宏杰的文章，《中国人的性格历史：明清与春秋时的中国人简直是两个不同的物种》，虽然某些观点稍显激进，但关于春秋时期人物性格的论述还是让人眼前一亮。他在文章中写到：

        “春秋时的中国人，生机勃发，品格清澈。汉唐时的中国人，雍容大气，自信心很强。及至明清，一个个却是那么麻木、懦弱，缺乏创造力。明清时的中国人和春秋时的中国人相比，简直是两个不同的物种。

          先说尚武精神。春秋时代，贵族个个下马能文上马能武，侠客遍地，武士横行，一言不合就拔剑相斗。那时的中国人，不喜欢一步三摇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不论男女，皆以高大健硕为美。

        所以《诗经》言庄姜之美，必先言“硕人其颀”；写鲁庄公之美，必说他“猗嗟昌兮”。那个时代美男子的标志是大个子、卷头发、浓胡须，最好还带点狐臭味儿。《齐风·卢令》赞美猎人，就说他“美且鬈，美且偲”，即卷发多须。同样，《陈风·泽陂》中说“有美一人，硕大且卷，有美一人，硕大且俨”，于是令女主人公心生爱意，在单相思中苦闷不已。

        春秋战国时代，那些争雄竞长的大国，个个都强悍好战。《诗经·秦风·无衣》中有注说：“秦人之俗大抵尚气概，先勇力，忘生轻死。”班固在《汉书》中也说：“秦之时，羞文学，好武勇。”东方大国齐国民风剽悍，百姓都是急性子、倔脾气。贵族们常在道路上驾车相撞，国家立法也不能禁止。”

        我们阅读了《诗经》中的这类作品，更能深刻地体会到作者的一些真知灼见。譬如这首《齐风·猗嗟》，写的是鲁庄公射箭技术高超，高大健硕之美。这样的人才，上下马能文上马能武，确实令人心生敬佩。

【《诗经》学习的背景知识】

春秋时代的美男子鲁庄公

        鲁庄公在《左传》名篇《曹刿论战》中出现过，“十年春，齐师伐我，公将战”中的“公”，就是鲁庄公。一首诗和一个人物能完全对应上，这在《诗经》里面是比较少见的。 

        鲁庄公确实是个美男子，美到什么程度呢？《公羊传》庄公十二年记载：

        鲁庄公在即位后11年的时候，曾经打过一仗，叫“乘丘之役”。在乘丘之役中，鲁庄公拿了一支叫金仆姑的好箭，将宋国一个很生猛的大力士南宫长万一箭射伤，然后抓了南宫长万，养在宫廷里边。因为那时，鲁国跟宋国有婚姻关系，也都是西周的国家，所以如果将来哪一天外交关系恢复了，俘虏是要放回去的，而且南宫长万也是一个有身份的宋国贵族。

        南宫长万在鲁国宫廷里待了一段时间就回去了。回去以后，他当着自己国家君主的面就夸鲁庄公长得好，说：“甚矣，鲁侯之淑，鲁侯之美也！”“甚”就是很美啊！“淑”就是善。还说：“天下诸侯宜为君者，唯鲁侯尔！”就是说看长相，天下其他诸侯都是獐头鼠目的，只有鲁庄公长得最好。

        他说这个话有个缘由，实际上因为他和君主宋公下棋，两人争棋，闹翻了以后，他就当着宋国君主的面夸鲁国君主好。这是发泄情绪，见了矮人说短话。

        宋闵公心中不悦，对夫人们解释，“这个⼈是鲁国的俘虏。”回头⼜向南宫长万说：“你是因为被鲁候俘虏的原故吧，你就是个俘虏，鲁候的伟⼤哪⾥到了你说的地步？”

          宋闵公的话，杀伤⼒太强，⼀怒之下，南宫长万扭断了宋闵公的脖⼦，然后，堂⽽皇之的⾛出宫庭，在宫门⼝遇到闻讯⽽来的宋国⼤⾂仇牧，仇牧⼿持长剑厉声喝斥，⽽南宫长万反⼿⼀掌，仇牧的头颅被击碎，飞溅的⽛齿竟然镶嵌到宫门上。然后，杀晕了头的南宫长万⼜遇到了宋国太宰华⽗督，⼀剑将这个⽩发苍苍的⽼⾂挑落车下，⼜⼀剑杀死。

        尽管宋国大乱是宋闵公与南宫长万君臣的问题，但可见《猗嗟》夸鲁庄公之美也非虚言。

        鲁庄公是在父亲鲁桓公死后，十二岁继位，就任的鲁国第十六任君主。当时的他就已经出落得身材颀长，眉清目秀，英气逼人。鲁国的士大夫和王室又投入很多精力悉心栽培他，教导他礼仪和箭术。

        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宴请宾客时的礼仪之一就是请客人射箭。那时，成年男子不会射箭被视为耻辱。所以，作为一国之君，礼仪和箭术乃左膀右臂，同等重要。

        到十六岁时， 鲁庄公就学成了各种礼仪，各种技艺，并且射箭本领非比寻常。箭无虚发，百步穿杨，在当时的鲁国已是无人能及的了。他称得上文武全才，难得的是他还天性仁慈宽厚，不滥杀无辜。他和齐襄公一同狩猎，后齐、陈、郑三国缔结同盟。从那时候起，这个高大英俊、宽宏大量、礼仪周全、箭术高强的鲁国国君就天下皆知了。

        最后，再补充一点儿关于“金仆姑”的有趣的小典故。金仆姑，是箭名。这个特别憨直可爱的名字的来历是这样的：

      鲁人有仆忽不见，旬日返，道：“臣之姑得道，白日升天，召臣饮于泰山，极欢，不觉旬日，临别赠臣金矢一乘，曰此矢不必善射而准。”试之果然，因以金仆姑名之。

        自此后，鲁之良矢皆以此名。唐朝欧阳詹《送张骠骑邠宁行营》一诗中就有此良矢：“宝马雕弓金仆姑，龙骧虎视出皇都。扬鞭莫怪轻胡虏，曾在渔阳敌万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