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红颜多薄命,烟花风尘女子最是命薄。自幼被辗转贩卖,性命卑贱的还不如一抷黄土。
十岁那年,我遇到了许佛,她教我读书写字,一起的还有几个女孩儿,我们被称为“瘦马”,于深院内待价而沽。
十四岁,年逾花甲的周大学士买我入室为妾,常抱我于膝上,赋诗作画。我贪婪地汲求着这些从未有过的宠溺,可惜好景不长,周郎命陨,早已不容我的正妻侧室遂将我卖入娼门。兜转一圈,终是又回到了这风尘楼台烟花巷,没有凄凉,我本就是这里的女子,认命罢了。
杨柳丝多待好风
十六岁,我的房间来了一个人。“我是宋征舆。”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好像要听到我倾慕夸张的尖叫。
“谁?”
“我,宋征舆,云间三子之一,你没读过我的词?”
“你很出名么?”
“……”
我引他坐下,细细打量着,青衣白衫,风度翩翩,情窦初开的我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他与那些伪伪做派的公子哥不同,不仅文采斐然,对我也是尊重,全然无猥亵浪荡的举动。我与他夜夜赋诗填词,抚琴作画,情愫暗生。
终一日,我问他是否娶我,他欲言又止。宋家乃江南豪门大家,娶一个娼门女子有辱门风,他承诺一生照顾我,却没敢承诺娶我。我在宋宅前摔断古琴,发誓永不相见。
“西冷月照紫兰丛,杨柳丝多待好风”,他不是我的“好风”。
梦中本是伤心路
章台柳巷,风花雪月,夜夜笙箫,全然看不出大明的风雨飘摇。
换上儒生装束,游弋于文人墨客之间,赋诗作画,抚琴饮酒,谈论家国时事。此时,我结识了一生忘不掉的人——陈子龙,云间三子之首,才情名动江南。他携我入住松江南楼,入复社,进几社,一起资助抗清义士。
渐渐地我对他产生崇拜,直至爱慕。可惜,他是爱羽毛的,爱到珍惜的地步,娶一个娼门女子对他来说就是玷污了羽毛,毁了名节,失了尊严。我离开了,这是我唯一能够保留一点尊严的方式。
桃花得气美人中
时局更加动荡,弘光帝在南京组建了南明小朝廷,江南处处都是亡国之音。乱世之中,风尘女子更需要有所依附,我找了“明季文章宗伯”钱牧斋。
“最是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一句诗,一丝情,你知我知,外人无法勘破。这一年,牧斋年五十有八,我二十二岁。我从没想过,面前白发苍苍的老人,会是我半生漂泊的归宿。他疼爱我,为我筑“我闻室”,如是我闻。
“我愿娶你入门。”
娼门女子只能夜间进门,他以正妻之礼娶我。老夫少妻,娼门女子,少不了是是非非,污言秽语。他不在意,疼惜地看着我,此生足矣。
清军南下,牧斋献城做了贰臣,背上了万世的骂名。我没有责备他,他爱我就足够了,骂名在娶我时已不知背了多少。
好景不长,京中传闻牧斋下了狱,罪责意图复明。我千里救夫,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终是把他从狱中解救了出来。自此,两人相伴,粗茶淡饭,直至牧斋辞世。
牧斋尸骨未寒,族人便入宅滋事,欲夺家产。没有理会恶鬼般的族人,我缓缓走入内堂,换上初识牧斋时的青衣纶巾,一尺白绫,一世风尘随我烟消云散。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此生唤作柳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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