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26日,星期五,晴。
我结束了两年以来在南京一逼屌糟的生活,怀揣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乘坐南方航空CZ3578次航班,飞往深圳。那里有全中国通信工程师的圣地——华为。
也是在这一天,一个和我同龄的年轻人,要从成都赶来,准备开启他新的人生。
下了飞机,我取上行李,径直坐上机场大巴。年轻的人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虽然彼此不相识,但大家都清楚,这是全国各地来华为报到的新生们。
机场到华为基地约一个小时车程,下了车,已经有人在路边举着“欢迎新同事”的牌子,这是来接待新员工的同事。我们穿过一段林荫小路,到了新生报到的地方。工作人员井井有条的忙碌着,我们按要求提交了毕业证、英语等级证、离职证明等,被告知现在还不算入职,得先体检,体检通过才算正式入职。
办完手续后,回宿舍。宿舍在四楼,我拖着行李箱,来到宿舍门口。宿舍门虚掩着,我推开门,一张大脸出现在我面前,都说浓眉大眼的人厚道,你眼睛不大,眉毛倒很浓。你热情的招呼我进去,指示我放好行李。宿舍有两张床,上下铺,你说你太重了,睡下铺踏实,我说我也喜欢下铺,睡下铺方便。
于是,咱们很快熟络了起来。
你是四川人,刚从成都过来,比我早到半个小时。和我一样,你之前也在三方公司做优化,常年以屌丝自居,觉得自己啥也不会,不知道为啥就被华为招进来了。心里一半是兴奋,一半是忐忑,兴奋是因为据说工资很高,忐忑是因为能力不够,担心自己胜任不了工作。我们开玩笑说,要不是你,我可能就是那个最差的了。
下午三点多,宿舍里另外两个哥们儿也来了。一个年长的老哥,西安人,头发掉了很多,一副老专家的模样,自称之前在德国博世工作,做能源的,吹牛的功夫不在你我之下。听他说,华为要新成立能源部门,挖他过来组建团队。他本不想来,但是经不住华为三番五次邀请,就过来看看。我们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除了膜拜就没有别的感受了。另一个哥们,也是从西安过来,搞研发的,性格比较内向,一声不吭的听我们吹牛逼。
当天晚上,我们去食堂吃饭。西安老哥要了一份土豆丝和一份青菜,我们问老哥为啥这么清淡,他说明天体检,血压有点高,不敢吃肉。老哥这一句话,把你们俩吓的着了魔,瞬间变成女明星,死活不吃肉了,连米饭都只吃了一半。只有我不管不顾的大口吃肉,我那时候廋的猴似的,哪里会担心血压的问题。
第二天体检,我们都很顺利,但是老哥没通过。也不知是哪一项出了问题,复测,还是没通过。
后来老哥真的没能入职。
第三天是星期日,休息,老哥要回西安了。虽然只有短短两天,但是大家都处出了感情。老哥建议中午去外面餐馆小聚一下,我们欣然前往。
咱们一人要了一瓶啤酒,还是继续听老哥吹牛逼,但是他明显不如初见时意气风发了,对华为亦多了几分怨念。这样,我们在华为送走了第一个同事。
接下来一周是大队培训。所谓大队培训,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在身体上把大家搞垮,一个是在精神上把大家搞嗨。
大队培训后,就不能住百草园了。我们自然而然合租在了一起。黄金山,名字霸气,价格倒便宜,两室一厅,才900块钱。我买的床150,你买的床400,我问你就住两个月,为啥买这么贵的床,你说床差了怕压垮,我当时很不理解。两个月后,你女朋友过来了,我才知道,你真的会把床压垮,即便是400块钱的床。
接下来的日子波澜不惊,白天培训通信原理,晚上学习英语,我们也逐渐认识了更多的小伙伴。这些小伙伴们逐渐成长为行业精英,今天仍在为全世界的通信网络做着贡献。
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
12月25日,圣诞节,新同事们要聚餐。开始大家都很矜持,但装不过三巡酒的时间。在酒精的作用下,年轻人的野性很快就彻底被释放了。咱们这一批人,可真是藏龙卧虎啊,有从友商过来的技术大牛,也有野鸡学校毕业的沙雕青年,有拿砖头跟人对拍的北方汉子,也有女朋友好几个的风流公子,有三斤不倒的狂野猛男,也有腹有诗书的文艺青年。无论是谁,当年的我们都意气风发,豪气干云,交杯换盏,吐沫横飞。今天想来,仍然是胸中荡漾,此情此景,恍如昨日。然而时光匆匆,转眼间十年已过,你和我们竟阴阳两隔了。呜呼,哀哉!!!
过完春节,同事们就要陆续要出差了。
有一天,领导问我们有没有人愿意去非洲挣钱。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表态。领导说,你们先回去考虑一下吧,非洲工作少,压力小,升职快,坏境好,钱很多,花不了。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我们讨论要不要去非洲。我才知道,虽然刚来几个月,但你已经萌生了辞职的想法。你说春节回家,和女朋友吵了几次架,她不愿和你分开,想让你回去。但你现在没钱,在成都买不起房子,不知道怎么办,每天压力很大,想辞职不干了。
我劝你冷静,不要冲动。与其在深圳待着,不如早点出差,还可以拿出差补贴,在国外出差,只要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就会有1000块到账,哪怕什么事都不干。等挣够100万,就辞职回家陪老婆。你似乎被我打动了,觉得这个想法有道理。
第二天,领导又来问有没有人愿意去非洲。短暂的安静之后,有人举手了,很快你也举了手,你决定去非洲挣钱。看得出你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要出差的小伙伴们越来越多了,按照惯例,每个兄弟走的时候,我们都要聚一次,我们知道,不知道哪一次聚会,就可能是最后一次。
终于轮到你了,你被分配的国家是坦桑尼亚,过去做2G交付。
最后一次聚餐,你喝的有点多,说了很多动感情的话,恍然有种大学毕业的感觉。你说咱们这一批人,将来一定要相互帮助,不论谁混好了,或是谁当了领导,咱们都还要像现在这样,真诚相待。你说相聚是缘分,要珍惜。
回到宿舍,你还是不肯睡觉,拉着我聊天,问我有什么打算,为啥不去非洲,是不是怕疾病?我说不是,我不去非洲,是因为不想做2G了,我想做4G,过两年回国好找工作。
咱们这一批兄弟啊,有多少人是打算干几年挣点小钱就回家的?最终又有多少人违背了初心!
再次联系已经是两年后,我在荷兰出差。有一天,你在espace上找我,说你要回成都买房,还差几万块钱,问我能不能周转一下,这当然没问题。我们也顺便聊了一些其他事,知道了你工作很忙,又有时差,没办法每天给女朋友打电话,现在已经分手了。
再后来,关于你的事情,我就只能通过朋友圈了解了。知道你有了新女友,结婚,生小孩,工作繁忙,但事业顺遂,妻儿安康。
早知道,我该多给你朋友圈点赞的,好让你知道,我一直有关注你。
这一晃啊,就是七年。直到前两天,我听到你的噩耗,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这一定是搞错了,怎么可能!!!你们说的,是跟我一起喝酒、一起打球的那个人吗?是跟我住一起,聊天到半夜的那个人吗?是准备把他女朋友的闺蜜介绍给我的那个人吗?是我第一次见女朋友,把他的西装借给我穿的那个人吗?
不!万千言语都无法表达我心中的惊愕,一时间所有的回忆蹦入我的大脑,你那张大脸,明明还那么鲜活,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你个瓜娃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定没有上天。如果有上天,他竟没有看到你这么努力、这么善良,那他一定是瞎了眼;如果他看到了,却不能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他一定是个无能之辈;如果他看到了,也能阻止这件事情发生,但却没有阻止,那他一定是个邪恶的混蛋!
呜呼,哀哉!
愿你在人间永远有人惦记,不被辜负!
愿你的精神能照耀子嗣,绵延不绝!
愿活着的人继续勇敢前行!
愿所有人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仍能热爱生活!
愿你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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