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行谈吃】整理了博客上近几年发的关于吃的8篇文字。
春日话时蔬
晚间空着,读李渔的【闲情偶寄】,书中说“饮食之道,脍不如肉,肉不如蔬,以其渐近自然也”。因为是春天,就想到田野,想到乡下的老屋金黄的菜花,想到老屋后面的竹园,竹园边上的菜地以及路边及菜地里与春天有关的时蔬。
春日的时蔬中最爱是马兰头。那原是野菜,也叫马兰、红梗菜,生在路边、矮坡。
在外省的时候,这个季节用不着再等上一场两场的春雨,郊外的田边或者城里的公园、道旁,就会有布衣、布包头,提着竹篮挑野菜的村妇。伴随她们灵巧的十指在泥土间生动的飞舞,早起,菜市场里就有了卖马兰头的摊位。母亲买菜时,顺手带上一把,绿叶红梗,马兰的细条叶上甚至还沾着新鲜的晨露。
每到那些日子,晚饭时,我和妹妹便眼巴巴的等着母亲将拌好的马兰头香干端上来。碧绿生青的一盘,马兰头与香干都已经在开水里淖过,并且被切成细细的碎末状,佐之少许糖、盐、酱油、味精和喷香的麻油,饭桌上立时就有了春天的味道。
马兰头好吃,但吃法单一,拌是一种,也有清炒的,滚油大火里一过起盘,可那样的做法既不如拌着的精致,味道也不如拌着吃的好,入口只一味的清香,略带苦味,想是与枸杞头、菊花头一般有去火的功效。
没有马兰头的季节,家里也有用菠菜、蓬蒿、亦或荠菜、芹菜如法炮制代替的,因为都切碎了,乍一看没有不同,但吃到嘴里却全然不是那种味道。
荠菜是另一种喜爱的野菜,时令要比马兰头长许多,除冬天外,春夏秋的野地里都能看到,所以有“三春荠菜饶有味,九熟樱桃最有名”之说。但记忆里,荠菜没有单炒的,通常都是做着其他菜的配角。譬如荠菜冬笋片,白嫩的笋切成斜斜的薄片,辅之事先切好的碎荠菜,油里翻炒过上盘,荠菜绿,冬笋白,只观其色闻其香便胃口大开。
荠菜豆腐羹里的荠菜担当的是豆腐的配角。看母亲做,切成小块的豆腐在水里滚开后,放入油里煸好的肉丝,再抓一把碎荠菜加入其中,浇上小磨麻油,也可以按喜好添加蘑菇、香菇片,但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关键的是一定要用生粉勾芡,勾芡以后,一碗鲜香滚热浓稠的荠菜豆腐羹也就做成了。
荠菜豆腐羹好像应该是一道南方菜,汪曾祺先生有专门关于豆腐的文章,文里的豆腐或冷拌或煎炸,唯独没有做成羹的。所以,偌大的中国吃也是文化,一地有一地的习俗。荠菜有诸多做法,但印象最深的却是母亲用荠菜包馄饨。上海人不喜欢吃全肉的馄饨,总喜欢在肉糜里拌之以蔬菜,去油腻也增添时鲜气息。春天是荠菜,夏天用鸡毛菜、芹菜,冬天则是大白菜、青菜。白菜馅的馄饨有些类似北方的猪肉白菜饺子,芹菜也可以包饺子,只没有看到过韭菜肉馅的馄饨,想那韭菜是只能用来包饺子的了。
包馄饨可用的菜很多,但无论哪一种都不如荠菜的鲜香,因此,在我们这里,荠菜肉馄饨也是菜肉馄饨中的最高境界了。
幼年时候,家里包一次馄饨不算小事,总要逢到周日大人有空闲了。买来的野荠菜要先挑去黄叶烂叶,剪去粗粗细细的根,这样的活儿大人没空做,小孩子就自然被抓来顶替。正是贪玩的年纪,因为家里人多,两三斤荠菜堆在地上就跟小山似的,看着都让人绝望。但摘菜时候的不耐烦,等到馄饨下了锅,便成为了另一种急切。
马兰头和荠菜都是野菜,喜欢吃的人,爱的就是一股清冽爽口的野地气息。有人说那是药也不错,马兰和荠菜皆可入药。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就对马兰十分推崇,所以,又有“三月马兰胜似药”一说,至于荠菜,【本草纲目】记载可“明目,益胃”。
野菜之所以野,出之自然,非时令不得见,所以也更加稀奇。现今,荠菜因为人工培植的推广,已不分四季随时上得餐台,马兰的培植没有荠菜的广泛,但时令也延长了。这样的事好是好,只这么一来,大棚里浇水施肥,原先野菜的野味已所剩无几,香味、鲜味全都走了样,对于爱食野菜的人,既失了野趣,荠菜之类比之其他蔬菜也就没有不同了。
闲话春笋
与荠菜只能当配角不同,被李笠翁列为“蔬中第一品”的鲜笋烹饪方法要丰富得多。也不需要列举那些复杂的,春天里,单一个油闷笋便可以教人百食不厌。
少年那会儿,功课之余帮着母亲剥笋壳,盯着母亲将切成滚刀块的满满一海碗春笋倒入烧热的油锅里翻炒。盐、酱油、糖,各样调味料依次放下去,加水略微焖煮一时。等到起锅,原先白生生的嫩笋,就一律成了黄灿灿的模样。及至撒上碧绿的葱花,等不及上桌,忙忙地用手掂一块到嘴里,那个鲜香,怎好吃两个字形容得够。
春笋好吃,但有时令。好在鲜笋不只春天有。冬天的笋叫冬笋,也是笋中上品,与春笋的细细长长不同,外形矮胖胖,价格也比春笋的贵。春笋落市,接任的有毛笋,粗粗壮壮,远不如冬春两季笋的鲜嫩,咳嗽哮喘的人不能吃,容易过敏。我的外婆老家在浦东三林塘,乡下竹园里的笋要等到夏天才上市叫竹鞭笋,初看与春笋没有不同,一般细长,只吃起来,必须先用水淖过,不然苦味重得很。
笋中最爱春笋,许是因为它沾带春日灵气的关系,甚至连剥笋壳也是喜欢的,听着笋壳脱落的清脆的声音,嗅到笋肉的清香,心便飞到了春日的郊野里。
春笋上市的季节,家里饭桌上常见的一道菜是笋烧肉。
笋与肉同烹有典可查,【闲情偶寄】说到笋的搭配:“牛羊鸡鸭等物,皆非所宜,独宜于豕(即猪),又独宜于肥。”笋烧肉的肉不能是纯粹的瘦肉,一定要挑有肥有瘦的五花肉。调料里,黄酒是一定要的,上海人的做法,酱油与食糖也不可缺,其他,如一般红烧肉需要的八角、桂皮能不加就不加了,这样做出来的菜,肉的鲜味渗入了笋香,笋又吸取了猪肉的甘鲜,两者相辅相成,竟成绝配。
上海本地人又称笋烧肉作“竹笋拷肉”,不是“烤”是“拷”。这个“竹笋拷肉”还有另一层含义,即小孩子惹恼了大人皮肉受苦的意思。过去沪上家家都备有竹柄扫把、鸡毛掸,孩子顽皮,大人随手倒转扫把一顿“生活”,岂不就成了“竹笋拷肉”?这个也算上海弄堂饮食里的一点幽默吧。
李渔对笋有着极高的评价,所谓“肥羊嫩豕,何足比肩”。普通人家爱笋,文人雅士爱竹及笋,而传说中皇帝也有好食笋者。逢春笋上市,唐太宗必在宫廷里大开笋宴,沿袭下去,晚唐的长安城,春笋身价水涨船高。有诗为证,“嫩箨香苞初出林,於陵论价重如金”。
笋与猪肉合作的另一典范就是母亲最拿手的 “腌笃鲜”了。那该算是一道汤吧。“腌”指的是食材中的腌制品:咸肉、火腿。以前,大抵普通人家用咸肉的多,火腿要昂贵一些,一般只切上几片加在汤里吊吊鲜味。“腌笃鲜”里的“鲜”字表示新鲜物事,也就是鲜猪肉和笋。做“腌笃鲜”的笋可以是春笋,也可以是冬笋、毛笋,个人比较喜欢春笋,冬笋虽饱满厚实,但过于稚嫩,做在汤里经不起熬制,反不如春笋吃口爽脆,毛笋则又在其次。
腌鲜材料都齐了,就该加上黄酒、生姜片等放到锅里慢慢炖了,炖在我们这儿叫做“笃”,也就是文火慢慢煮的意思,这便齐了 “腌笃鲜”的出处。
“腌笃鲜”要炖的好锅也很有讲究,最好用传统的砂锅,那样炖出来的汤,原汁原味,笋与肉的鲜香一点不走味。炖的时候,先咸肉后鲜肉,撇去上面一层油腻的泡沫,等到肉至七八分熟,就该放入切好的笋块一起炖了。此时,汤的鲜香也适时在室内弥漫开来,以至人的食欲一点点被调动,味蕾变得格外的活跃。记得妹妹从美国回来那天,母亲炖了一锅“腌笃鲜”,妹妹没进家门就闻到了熟悉的香味,眼圈立时就红了。
春笋贵为天下第一时蔬,但也不是人人消受得了的。粗纤维,性主寒,脾胃虚弱的就该管住自己的嘴,一味贪吃则伤身。国人养身崇尚节制,其实不止养身,立身处事,事事讲求克制,中庸方是至理。
榴莲
比起一般水果通常受到的礼遇,对榴莲的喜好颇具争议。我最早是在一本书上读到榴莲的名字,知道这是一种带异香的热带水果,在东南亚一带有“水果之王”的美誉。那时候,虽然还没有见过榴莲,但心里好奇而喜欢,因了婉约的名字,想象那是一种浪漫甜蜜的水果,比如榕树下站立的一位温柔清丽的女子。
初识榴莲,是同事从东南亚出差回来带了榴莲糖,亲眼见一大男孩鲁莽,一粒入口,几秒钟内便面露怪相,转身冲进洗手间去了。那一次,怕步别人后尘,我只隔着糖纸闻了闻糖的味道——有些奇怪,但吐倒还是不会的。再以后在超市里见到,朋友指给我“那就是榴莲。”一望之下,顿生敬畏。那东西气味无敌不说,相貌也与想象中的“女子”相去甚远。不规则的球形,有些象菠萝蜜,但没有菠萝蜜的大,挺着尖尖的刺,也象刺猬。因为之前从没有见过如此庞大丑陋的水果,既然见了,则印象深刻。
自此,只要听到榴莲的名字,想到便是那个怪异的形状和奇特的味道。那种味道有人说是异香,只那样的香,如同热带赤裸的日照,不是人人能消受得起的。而有人说臭,臭肯定是臭的,关键是哪一种臭,一时间还难以界定。
第一次正面遭遇榴莲,是在淮海路上一家叫蕉叶的泰国餐厅里。因为喝了些酒,糊里糊涂便接过别人递来的榴莲,却不想从此一发不可收,竟然就爱上了这样奇异果。
说句公道话,单论口感营养,榴莲真能称得上美食。民间有“一只榴莲相当于三只鸡”的说法,上好的榴莲,果肉柔柔糯糯,很甜有些粘,入口即化,还有淡淡的奶香。如果稍稍冷藏一会儿再吃,就跟吃冰激凌似的,感觉会更加细腻爽滑。一般人不喜欢榴莲,多是不习惯榴莲的味道。那气味纠结得很,又浓郁,经久不散。曾经有一次买了榴莲放进冰箱的冷藏室,却忘记了冰箱的门上还有一罐新茶。等到有客来喝茶的时候,茶叶早已失了原先的清冽,泡出来的只有淡淡的榴莲味,扫兴得很。
榴莲味重,多数人厌恶,我虽喜食榴莲,却也并不完全习惯那种怪异的味道。但话说回来,闻着怪怪的气味,等到榴莲入了口,那味道就好像发生化学反应似的迅速变化,不仅没有了原先的臭,代之的反而是一种淡淡的香。那种香类似奶香,柔润、细腻、绵长,令人回味无穷。也许,那才是真正的榴莲的香,那种香只有亲身尝试过的人才可以体验得到。而之前的味道哪里去了呢?我食榴莲已经有好几年了,但至今也没有弄明白其中的道理。或许这就同于绍兴宁波一带“追腥逐臭”的原理,逐臭者,身在其中便不能闻其臭。实事求是地讲,比起宁绍的苋菜梗、臭冬瓜之类,榴莲的味道还是要好接受许多,最多也就够得上未经油炸的臭豆腐级别。
回想自己和榴莲的缘分,有些象旧时人的姻缘。想那明媒正娶之男女,入洞房之前素未谋面,男子单凭女孩的名字,想象女孩的美丽贤淑。及至揭开盖头,方知名若西施貌似无盐,想反悔又没有那样的道理,只有耐着性子慢慢交往。天长日久,又渐渐觉出她的好,假以时日,如胶似漆便可以白头偕老。
想来世上还有许多的物事、许多的人都会如榴莲一般,这是上天对人耐心、勇气的考验,你有这份心,终能收得一份美好。
闲倾一壶酒
酒一类里,黄酒是打小就熟悉的,上海一般家里做鱼肉荤腥用的料酒就是黄酒。常常是外婆做着菜,发现料酒少了,便拿出零钱让小孩子们去马路对面的酱油店“拷”半斤老酒,那所谓老酒就是料酒,也是最低档的黄酒。
立秋以后的傍晚,对面老房子里住着的街坊邻居们照例搬个小桌子到弄堂里,桌上一碟花生米、一碗毛豆结煮芋艿,一碗丝瓜炒蛋,全家人团团围坐,男主人面前酒盅酒瓶都是不能少的,而酒多半就是外婆买来烧菜的料酒。偶尔也有人家喝的好一点的,记得有个牌子叫“五加皮”,因为名字叫得奇怪,所以便记住了。
说起来,老辈的上海人多少都会喝点黄酒也喜欢喝黄酒,这酒便宜是一个原因,但并不是主要的,主要的还是习惯的问题。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拿料酒当酒喝现在一般家里是看不到了,沪上年轻人喝红酒啤酒洋酒,喝黄酒的比起上两代人少了许多。但少归少,喝的人还是有的。尤其到了深秋菊花黄蟹脚肥的时候,持鳌赏菊缺了黄酒应景便少了许多风情。
江南端午也有喝雄黄酒的习俗,其实那雄黄酒不是纯粹的黄酒,看各地的制法,有黄酒的、也有用白酒的。这些年出于更多关注健康的原因,也因为白酒的价格暴涨,三四十岁的人里面喝黄酒的又开始多起来。毕竟身体是自己的,除了公款消费的群体,自个儿辛苦挣来的那点钱,在喝酒上头动辄数百上千的花费哪家又消受得起?
我以前不喜欢黄酒,一是把黄酒误作料酒觉得粗俗,后来读书,明白了自己的无知,但明白过来又不习惯这酒的香味,譬之中国的酒文化,觉得太重太厚,总不能接受。但凡事都有一个从不接受到接受的过程。以前榴莲也不喜欢的,那股味道闻着就要吐,但尝试以后也就接纳了。
黄酒也是一样,喝的次数多了,渐渐地觉出其中的好来,那香味也就不那么刺激起来。人说黄酒酒色清冽,酒味香醇绵爽温厚,我于酒不懂,自然体味不到这样的专业。只觉得这酒很合江南的习性,不温不火,酒性也不烈,应该是男女都可以喝的那种。尤其是偏爱喝黄酒的前戏,颇有些“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意境。大冬天的,朋友相聚,拿锡壶去煨了酒,从寒风里进门的人,热热的一口,那酒可以从喉咙口一直暖到胃里。有人喜欢在黄酒里放鸡蛋和话梅,不知那是哪一个地方的习惯,我不喜欢,只让人去烫了酒来,一壶一杯自斟自饮,那酒入口有些甜,喝多了也不上头,觉得很舒服。
黄酒性温,度数也没有葡萄酒的高更无白酒的烈,但真的喝多了,泛起酒劲来要比其他的酒更厉害。曾有北方的朋友不知黄酒的性情,一味豪饮,当晚不省人事不说,后面两天也都精神萎靡,方知这黄酒的厉害。所以凡事都有度,不熟悉的酒就和不了解的人、不明白的事一样,要有一个缓动的过程。
春节住无锡,朋友说无锡的惠泉酒有名,拿了十年陈的一种。桌上大家都倒了一点,浅尝之下,稍甜但觉得还能接受得了。这是有历史的酒了,记得以前读红楼,怡红院群芳夜宴用的便是惠泉酒。而姑娘们开诗社,那谁谁温了去送给临风凭栏的黛玉,颦丫头随手递了宝二爷嘴边一饮而尽的一定也是这惠泉酒。
惠泉酒偏甜,无锡菜也甜,在无锡能与酱排骨、太湖三白、油面筋这些无锡佳肴默契相配的美酒,恐怕非惠泉黄酒莫属了。而回到上海,一般席面上用的多是本地的“石库门”(“红标”、“黑标”)、“金色年华”,惠泉酒在酒单上很少看到。
黄酒虽是沪浙一带喝得多,产地却不是沪浙一带的专属,前面说的惠泉酒始于宋代,历史不如绍兴花雕的悠久,但也是中国古代的名酒之一。龙岩的沉缸酒是福建的名酒,山东即墨也出黄酒,当然在北方很少有请人喝黄酒的,走了那么多地方确实也从没看见过。不管别地的黄酒如何有名,黄酒的始祖还在绍兴。传说当日越王勾践劳军用的即是绍兴酒,绍兴的酒文化与别地也是不同。去绍兴一定要喝陶坛的酒,我第一次喝黄酒就是在绍兴。和朋友找到咸亨酒店,看店里的伙计拿一个小小的竹吊子从肚大口小的坛子里量出酒来,觉得有趣。及至坐到堂吃的长条板凳上,啜着黄酒,来一碟花生,一碟茴香豆,仿佛自己就进到了穿长衫的年代。
绍兴有一种黄酒叫女儿红的,据说当地凡有女儿的人家都藏有这种酒,酒自女儿出生时已经备下,到女儿出嫁启开。后来生儿子的人家也备这样的酒,名字却改作状元红,取个吉利的意思。
说这许多酒,其实本是女儿身于酒事不懂也不通,更无酒量。说到底,纯粹玩罢了,抑或朋友相聚添个热闹。
家有好面
虽是地道的南方人,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每个星期家里总会做上一顿两顿的面条。
母亲拿手的是青菜香菇面。青菜与香菇事先切好,并且在油里煸炒过,煸过菜的铁锅不洗,直接加水烧开放入面条,至面条煮到半生,母亲就将一大盘的青菜与香菇一股脑儿地倒入沸腾的锅里,盖上锅盖,待水重新滚开,面条便可以捞起来。这有些象小孩老人喜欢的烂糊面的做法,但母亲下的这个面,青的青,白的白,面条一根是一根,就连面汤也是清白干净的。面条煮好了,盛面的大海碗端上桌,母亲跟着在面里淋上小磨麻油,浓郁的香气化散开来,围在旧式八仙桌边上的老老小小也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咸菜肉丝面也是家里常吃的。冬春两季,面条的配料有笋丝肉丝咸菜末。夏秋天的时候,没有笋,笋丝就用茭白丝代替,笋与茭白切成丝,外形差别不大,但食之却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没有笋的时候,多数时间母亲就索性省了这一样,单用咸菜和肉丝做面也是一样的。
逢到现在这样的寒冷天气,正是冬笋上市的季节,家里的咸菜面是一家人的大爱。虽然要供养三个孩子念书,生活不算宽裕,但母亲在吃上头很舍得花钱,做面条用的冬笋全是最嫩的笋尖,咸菜也是新上市的雪里蕻。冬至前后,笋是自然鲜香味美的,而新鲜的雪里蕻切成细细的碎末,较之一般的白菜或者青菜腌制的咸菜,香味略胜一筹外,那种明亮的色泽也是别的咸菜所没有的。
某天经过娄山关路,因为恰好是午饭时间,想起网上热评的兰桂坊,便进去尝了一碗他家招牌的黄鱼煨面。我不懂煨面是怎样一种面条的做法,只看到端上来的青花瓷碗里飘着密密一层咸菜碎末便喜欢得很。那咸菜是完全剁碎了的,与母亲纯手工切成的咸菜末不同。待吃到嘴里,尝出了咸菜的滋味,却感觉不到咸菜的鲜香,心里便越发想念当日母亲做的雪里蕻咸菜面来。
家里做的各式面条里,我最爱的是阳春面。一碗面,加上两个素油里刚煎出来的荷包蛋,在当年,便是一家人中唯孩子专有的奢侈。
我喜欢阳春面,一是爱其清爽,二是取其简单,第三便是偏爱这面的名字。也不知有何典故的,但听到“阳春”二字,便想到融融暖意。当然,与阳春面搭档做陪客的荷包蛋也是我喜爱这面的理由之一。陆文夫先生在他的《美食家》里专门有提到阳春面的,赞其清爽可口。清爽是不用说的,很多店家习惯将这种面叫“光面”,就是取其没有任何浇头,清汤寡水的意思。
记忆中,家里下阳春面是父亲的“专利”。念大学的时候,周末中午回家,父亲乘着午休赶回来给女儿们做饭。常常是刚看到炉上炖了一锅水,一转眼,飘着碧绿葱花的面条伴随父亲夸张的招呼声便热腾腾地端到了面前。父亲下的阳春面与别家做的并没有特别,市售的卷面或切面,可细可宽。以前在外省时,父亲是自己动手做面条的,不仅面条,就是馄饨皮、饺子皮也是自家揉面自家擀的。但回了上海,物质条件相对丰富了,便没有再见到休息天自家动手擀面的情形了。
父亲煮阳春面时,先将面条在煮开的清水里淖过,然后换干净水,水里加稍许盐大火煮开,待面条软硬适中便捞起。阳春面的面汤非常简朴,我家的阳春面也从来不用鸡呀鸭的熬出高汤吊味,只是红酱油打底的清汤而已,汤里加少许味精,斜桥榨菜切得碎碎的,还有就是一小撮绞成碎段的葱花。葱一定要香葱,北方的大葱是不能用的,有人喜欢将香葱放到油里爆过,那样葱香是透彻了,但色泽上就差一点。逢到家里有新熬好的猪油,在滚热的面汤里添上小半勺,红汤,白面,绿意葱茏外,又有一种诱惑的香气,很远闻到,胃口便已大开。
每次父亲下完阳春面总带着几分得意,好像干完了一件多大的技术活似的。其实,也不只下面条,父亲凡是上了厨,必定便是这样的自信与得意。虽然家里真正轮得到父亲做菜的机会不多,但有些菜,因为母亲厌恶,我们几个又偏爱吃,所以外婆故世后,父亲便自己动手。譬如,母亲不吃猪肝,笋片炒猪肝自然是父亲的“绝技”,还有各种红烧的鱼,母亲也不食鱼,红烧鱼便成了父亲的拿手菜了。每次父亲做菜或面条,总是希望我们多多地吃,吃得越快越干净,父亲越是乐不可支。于是,很多的周末,我们总是在父亲期待的眼神里,唏哩哗啦将一碗面飞快地吞到肚子里。
对于爱吃面的人,阳春面也许是所有面条里技术含量最低的一种。成家以后,因为手笨,我很少进厨房,就是进了也就会那固定的一两个菜式。比如炒个鸡蛋、蔬菜什么的。阳春面自然是会做的,只厨房里少了盛猪油的搪瓷缸子,便觉得这面条总做不出在家时父亲做的那个味道。
孩子奶奶家是北方人,家里面食也是不断的。馅饼、盒子、肉夹馍,光面条便有炸酱面、打卤面,汤面、凉面、拌面,这些面条里,也有一两种是喜欢的,比如炸酱面。个人崇尚饮食清淡,但偶尔也会来点重口味,这时候炸酱面配着浓浓的肉酱便合了心意。至于其他的面条,吃了也就吃了,过后便分不清这个与那个之间的好来。
昨儿母亲要买的德菲斯巧克力送到了,加上双休日替她买的羽绒服,趁有空赶着给她送去。一推门,厨房里便传出熟悉的香气,一看之下果然是家里在做阳春面。煤气罩前忙前忙后的是二楼帮忙的阿姨,见我去了,父母亲忙忙的让阿姨加一碗面,阳春面,两个荷包蛋。坐下吃面的时候,母亲忙着拆她的巧克力,父亲则象以前一样坐在对面等着我吃完。
抬头的时候,瞥见老人有些呆滞的眼神,想起以前那个下完面条便招呼地震天响的父亲,想起那碗飘着猪油和青葱香味的阳春面,心里又添几许惆怅。
秋日话萝卜
俗话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偏我这人贪心得很,饭桌上,若是遇上荤腥还挑肥拣瘦的,萝卜青菜却都非常喜欢。
那青菜也就罢了,到哪家都是一律清炒炒,有不同,也就是油放多了放少了,菜炒生了、炒熟了,再考究的,也不过是加些香菇蘑菇,若放了红白肉,那菜也就没了菜香,有画蛇添足之嫌。
萝卜却不同,娘家是本地人,萝卜上市的日子,家里的饭桌上隔三岔五能看到萝卜做的菜,菜品也比一般蔬菜丰富得多。
生吃的有萝卜丝拌海蜇皮,那用来生拌的萝卜无须刀功,家里备着专门的工具,也不费什么劲,拿大白萝卜去了皮,在铁皮刨子上来回擦,便擦成了一盘粗细均匀的萝卜丝。萝卜丝加少许盐腌个十来分钟,倒掉里面的水分,与预先切好的海蜇丝用酱油麻油拌了,便是一个不错的凉菜。这道菜放在过去,一般人家仅是节日里用来待客,盖因海蜇皮不好得,价钱也贵的关系。
我家在吃上肯花钱,待客的有,平常自己吃的也有,特别是父亲在家喝个一杯半杯小酒的时候,母亲便拌了来助酒。自家吃的与待客的区别在于海蜇与萝卜的比例,待客的自然海蜇要多一点,自己吃的,萝卜为主,后者只是点缀而已。
酱麻油拌的萝卜片也是家常凉菜里的一道,萝卜切成薄薄的片,类似现在饭店里的那种,我们通常用来过稀饭,正餐上是没有的。
除了生吃,萝卜做菜最简单。红烧萝卜、萝卜炖肉、萝卜排骨汤、萝卜鸡汤是冬天晚饭桌上的常客,我不吃两只脚的禽类,所以最喜欢萝卜排骨汤。冬天下课,挟裹着一身的冷风回到家里,看到一锅热腾腾的汤上桌,也顾不得烫,先舀上一碗,肉的鲜香,萝卜的清甜,那个美,立马给数九寒天添了一层融融的暖意。
我这里闲话的萝卜,是萝卜里的平头百姓---白萝卜,至于汪曾祺先生笔下鲜红色的杨花萝卜、紫萝卜、青皮萝卜,小时候见得少,记忆里印象不深,也就无从讲起。
娘家的萝卜菜是南方的做法,萝卜丝刨得细细的,萝卜片切得薄薄的,萝卜块不论为主为宾都齐齐整整,大小以一口摄入为标准。而过了冬至,各样的萝卜便鲜有上桌,因为有冬令进补一说,家里有人用人参,萝卜会解了人参的药性,所以出局是必然的。
等嫁了人,婆婆是山东人,又有东北插队的经历,所以,家里经常可以看到辣白菜、酸菜汤一类北方菜。单是萝卜的做法也与娘家不同。
譬如水煮萝卜,诺大个白萝卜,随便切开了用水煮,白水煮熟了捞上来,吃的时候另外用酱油、蒜拌了料蘸了吃。
起初,看到那样大块的萝卜无从下手,后来习惯了,觉得这么做的萝卜最是随意省事,像极北方人的性情。大萝卜块的味道也可以视各人口味,我不爱葱蒜,婆婆体贴,另调一碗酱麻油的料,总之,就是方便两字。
“十月萝卜赛人参”,这是婆家入秋后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据说,在北方,至今还有“冬吃萝卜夏吃姜”的说法,萝卜于北方冬天的饭桌比之南方又重要一些。
天气转凉的时候,婆婆会腌辣白菜,浸一大口瓶糖醋萝卜片。辣白菜里加了萝卜条,吃口似乎更爽脆一些。糖醋萝卜片很下饭,每晚,拿碟子装上一小碟,不能多,多了饭桌上别的菜就要剩下了。
萝卜的炖菜也是一定不会少的,他家食谱广,萝卜除了炖排骨、鸡,还炖羊肉、鸭子。汤里的萝卜块照例硕大无比,但大也有大的好处,省了来回动筷子的麻烦。
萝卜馅儿饺子是去婆家以后第一次见,在此以前,只知道外婆做的萝卜丝饼好吃。那种饼,本地农村叫塌饼,与北方的馅饼类似。外婆做的萝卜丝饼,萝卜丝预先用葱油煸炒过,是纯的萝卜丝,与如今店里卖的黏糊糊全是生粉的那种没得比。对了,刚上班那会儿,有一阵街上流行油燉子,是种大锅油炸的点心,喜欢的人很多,但现在一般街头已经看不见了。
萝卜馅儿饺子在婆家出现的频率并不高,以前,是他家老太太爱吃素饺子,婆婆便特意做了给她吃。除了老太太,家里也没看还有谁爱吃这种馅儿的。老太太过世,萝卜馅儿饺子也就从家里淡出了。我曾经尝过一个那样的饺子,也不是不好吃,我是肉食动物,情愿大白菜多多放肉吃的比较爽。
萝卜在古代称芦菔,是土生土长的纯国货,中医医书里很多都提到萝卜的功效:萝卜能生津解毒,又能顺气消滞。但凡事都有两面,比如前面提到吃人参就要避开萝卜,医书说萝卜生吃性凉,熟吃性温,一般肠胃虚弱的还是以熟食为好。
正月里来话汤团
多伦路文化街朝四川北路的牌楼正对面,有家小吃店—四新食苑的汤团很有名。
那是家老牌的国营店,早年,店招还不如现在的洋气,好像就叫四新汤团店。店里除了汤团,也做馄饨、汤面和几色冷菜,夏天还有冷面、冷馄饨。
若遇吃饭的正点去,店里的生意总是异常红火。因为经营的是小吃,也没有等位的地方,每桌后面都有两三个站着的人,这种场面,吃的、等的都有些尴尬,但却很容易让上年纪的老食客们生出怀旧的亲切感。
好不容易等到位子坐下,一碗刚下出的汤团热腾腾的端上来。心急的,忙忙用勺子舀起,咬一口,皮子稍厚但很糯,粘粘的却不沾牙。再咬得深一些,便有浓浓的肉汤滴下来,毛毛躁躁将嘴凑上去接住,那鲜味尚不及享受,舌头却已经被汁水燎出了泡泡。好在那吃相粗糙的,大多舌头也顽强,这汤团大,肉馅也大,咬在嘴里满口鲜香,烫就暂时顾不得了。
据说,汤圆起源于宋代的明州,也就是现在的宁波。宁波菜非咸则臭,宁波的汤团却要有品位得多。最常见的宁波汤团是芝麻馅儿的,小巧精致,一口一只。而四新的汤团以鲜肉的最受欢迎,也有芝麻的,个头一律要抵宁波汤团三四只。10块钱4只,甜咸任选,若非胃口特大,一般的人,四只汤团也就当得一顿午饭,与周边的洋快餐相较,性价比高出许多。
我喜欢四新的汤团,心底还有一层怀旧的情愫。记得外婆在世时,自己家里也做汤团。过年的时候,拿计划供应的糯米到外面磨了水磨粉。年三十晚上,父亲揉面,我和妹妹就在一旁帮忙搓实心的珍珠圆子,外婆则负责包汤团。那时,家里的汤团品种远比如今店里的丰富,有荠菜肉馅儿的,枣泥的、也有红豆沙或者现买的黑洋酥也就是芝麻馅儿的。外婆包的汤团卖相与四新的相仿,芝麻的搓成滚圆,豆沙是长圆形,咸的必要在前面捏出一个尖尖来,以便吃的时候好分辨。汤团的个头大概有四新的一半大,外面看着更细巧,而肉馅的,因为加了荠菜,也就比纯肉的更多一些野菜的鲜香。
大年初一早晨吃汤团是一般上海人家的习俗,早间吃剩的汤团,放在盘里凉着,晚上炒菜前,放到油锅里稍稍煎一下,待到外面的糯米皮子泛出金黄色,便可以起锅,这样回锅的汤团比水里煮熟的又添了一层额外的香。
外婆故世以后,很多年再没有吃过那样自家做的汤团。直到小姑结婚,她老公家原是浦东人,结婚第一年,婆家做了汤团拿回娘家来,除了个头偏大,其余的竟是和当年外婆做的一样,就连馅儿也是荠菜肉的。想来,外婆家也在浦东,两地离着不远,荠菜肉汤团应该是上海郊县本土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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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汤团,四新的小馄饨也很有名。是手工捏出来的绉纱馄饨,鲜肉馅,一碗10块钱12个,个头要比王家沙的大一倍,肉很新鲜,不放酱油的那种。因为皮子薄,馅儿在皮子底下透着淡淡的肉粉色。小馄饨端上桌的时候,汤底洒上一把葱花,好看,钩人食欲。想起儿子有一阵喜欢吃王家沙的馄饨,那天顺路打包了“四新”的给他当早餐,却不想这小食客喜欢得很,三下五除二吃了个精光。
小馄饨生的买回去,不急着吃,可以先速冻起来,并不影响它的品质。汤团就不行了,也没冻的,就冷藏室里搁着,第二天下出来,那皮子僵僵的,口感差了许多。想起清明前后在王家沙买青团,隔天便不如刚买回来时候软糯,店家解释是没有加防腐剂的关系,想来汤团也是一样的道理。
旧事:吃月饼
年纪上去了,开始喜欢热闹,逢中秋,很怀念小时候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过节的气氛。也没有特别的,一只鸭子、一碗糖藕,一块四分之一只的月饼,或者一大盘毛豆子芋艿,而对于那些年来说,其中任何一样,都可以成为孩子们盼望过节的理由。
别的也罢了,因为是中秋,一般的家庭,月饼是一定有得吃的,吃什么牌子的月饼,那要看各家讲究的程度。我家里吃的月饼,通常是母亲下班时在街角的食品店里顺道带回来的,月饼装在印着商店名字的油纸袋里,有一两个装的,也有两三个装的。记得有回买来的月饼上印着「喜临门」三字非常清晰,「喜」字同了妹妹的名字,当时便记住了。
除了母亲带回来的装在纸袋子里的月饼,中秋前后,家里也有一些亲朋好友送来孝敬外婆的盒装的月饼,杏花楼的、新雅的都有,通常,这些豪华版的月饼,外婆与母亲在收进来的同时,就已经为它们安排好了新的去处,月饼来我们家一趟,也就是流水线上走过路过的意思,小孩子们明白其中的道理,并没有人看了眼馋流口水。
盒装的月饼一上了送礼的流水线,不到保质期临近,很难有停下来的意思,这在当时是民情。但也有例外的,譬如家里正好有没来得及送走的月饼,又正好遇上重要的客人来访,大人就会拿这个出来招待客人,视客人多少,一只、两只,每只切成四等分,用盘子盛着,方便客人取用。客人离开了,盘子里与盒子里剩下的月饼便是我们一家老少的战利品。
那时候,整盒的月饼都是八只装的,里面的内容无外乎豆沙、椰蓉、金腿、百果,像蛋黄莲蓉这样的馅儿,在当年是很少见到的。而有一种麻蓉馅儿,顾名思义,应该是用芝麻做的,价钱便宜,家里哥哥妹妹不喜欢,独我却吃着香得很。
那些年,月饼吃了,月饼盒子也是一定要收藏起来的。盒子的用处很多,与小孩子相关的,隔年春天养蚕,蚕宝宝的房子便不用大费周章了。现成的月饼盒子,盖子上用剪刀戳上几个洞,便是最好的蚕房。
中秋当天,吃完毛豆子芋艿,帮着父母收拾完桌子,就是一家人团坐吃月饼的时间。母亲忙着拿出大小油纸袋里的各色月饼,每只切成四块或六块。家里六个人,大家都喜欢的馅儿,就分成六份,其他的,按各人口味和喜好分到各人手边的盘子里。那种时候,父亲往往已经有了些酒意,边喝解酒茶,边逗上小学的妹妹玩。外婆则坐在窗前,教我们仔细找月宫里的桂花树、嫦娥或者小白兔。那样的找并不纯粹是形式,找到的,外婆便把自己盘子里的月饼分一块出来作为奖赏。这个游戏持续了好多年,因为有物质刺激,我们几个自然都乐此不疲,直到家里买了电视机,集体活动的中心转移,月亮上的事便没有人关心了。
外婆故世以后,我们兄妹上中学的上中学,大学住校的住校,房子住的宽敞了,主意也变得大起来。逢中秋,家里也就吃个团圆饭,吃完饭,各自回各自的屋,母亲把装月饼的碟子送到各人的房间,中秋的仪式差不多也就结束了。
再往后,当孩子的自个成了家,也有了自己的孩子。逢过节,无非吃的事还是第一位的。父母家、婆家的月饼头一个要紧。父亲喜欢苏式月饼,公公有糖尿病,普通的月饼不能吃。
至于自己家里,爱吃啥买啥,家里人各有各的喜好。我是旧式人,月饼也是喜欢新雅的豆沙、椰蓉那些旧式的品种。至于当年的「喜临门」,估计早已经让月饼市场的明星大腕们给当作沙子淘没了。
儿子年纪小,心眼可不小,时下孩子喜好冰淇淋月饼,他也一样,往年哈根达斯、元祖都行,今年又说爱西西里的好。
孩子的爸爸更是个会吃的,开口就是美心,美心的自然好,但那没有散着卖的,一盒四个,吃多了又腻味,不能年年买了惯他。比如今年,之前就已经请他吃了老大房的鲜肉月饼。今儿过节,早晨拿杏花楼的蛋黄莲蓉也就随便打发了他。
说到鲜肉月饼,想起来近些天热炒的光明村那点事。都说现在的人,遇到过节,屏幕上客套话越说越热,而屏幕底下过节的心情却是越来越淡了,这话其实没错,光明村那是奇葩。
有人想不通,吃个鲜肉月饼至于通宵达旦地排队吗?话可不能那么说,你说不至于,自然有人认为很至于。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人家吃的就是那个虚荣。甭替古人担忧,更别对着现在的人穷比划,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过节,不就是图个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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