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篇 文艺青年
文艺青年:那个小时候学绘画、玩吉他的文艺青年自从青少年时代背井离乡以来终于在2017年的夏季带着妻子、儿子回到了村庄,村里人都沉浸在深深的美梦之中。他从S城那个繁华喧嚣的、到处都是酒吧的城市搭火车回来,下火车的时候他的儿子意识到爸爸的故乡是那么的萧条和破败,这里的人们随便丢弃烟头、随便往地上吐痰、从来不说你好和谢谢,说出来的方言也难以听懂,就连售票窗口的人都不说普通话。火车站附近是一片等待房地产商开放的荒野,深夜里还传来鸟叫声。他难以想象自己的爸爸当年在这种地方学习绘画、练习弹吉他。文艺青年意气风发地回来,他剪短了飘飘的长发,露出清秀的脸庞。
在那座遥远的S城里漂泊了十几年,他在S城组建了人生以来第二个乐队,小有名气,吃穿不愁,过着普通人的生活。2005年在S城里的酒吧唱歌的时候,和一个忠实歌迷相识相恋,并且生下了一个儿子。从一个不被家里人理解的文艺青年到小有名气的有妻子有孩子的中年男歌手,时间整整过去了十五年,在这十五年的时间里,家乡的人没人知道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没人知道他在怎样忍饥挨饿、度过漫长的冬夜,没人知道他多少次落魄地走过熙熙攘攘的街头,没人在乎他的理想、痛苦、孤独。
我在村里无所事事地闲逛,看到他正在认真地画石膏像,墙上也贴满人物肖像。他在上中专,专门学习绘画。绘画的同时还在练习吉他,他在南方雨季潮湿的房间里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歌,村里的人都说唱得像牛叫一样难听,不屑一顾,特别讨厌他那一头男不男女不女、不伦不类的长发。他一边唱歌一边撩起盖住眼睛的头发,快速地扫动琴弦,很爱唱田震的《等待》、《人生旅途》,还爱唱伍佰的《突然的自我》。“最早的记忆就是等待,最后的期待依然是等待”“在你人生的旅途上,难免徘徊十字路,哪一条路通往幸福,哪一条路通往痛苦”“听见你说,朝阳起又落”,深情而忧郁。谁也没想到他可以成为专业歌手、还能靠唱歌养活自己和家里人。他的家里人极力反对他搞音乐,当他选择一意孤行的时候父母选择就当没有过这个儿子。他在和父母吵完最后一次架的时候背着吉他离开了家乡,夕阳下是他落寞的背影。2017年他静悄悄地回来,没过几天又静悄悄地离开了,村里仿佛从来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学艺术的人被视为不务正业的异类,有才华的人在村里活不下去,冷嘲热讽、遭人嫌弃。当我有了多一点的人生经验的时候,我惊喜地发现了生活中的真相和荒诞不经:在不同的环境和条件下,善良会变成邪恶,美好会变成丑陋,光明会变成黑暗,聪明被当成愚蠢,真理会变成谬误,白会变成黑,好会变成坏,真假不辩、是非不分,真实和谎言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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