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谦有点莫名其妙。于桂英边放包裹边笑吟吟对他说：是姬厂长吧，说起来我们还都沾亲带故，中秋快到了，今天是个好日子，照规矩，男方得主动上女方门。姬谦听明白了，小伙子是匡敏大队书记的癞痢儿子。只见那人帽沿下翻着两只大白眼，直勾勾盯着匡敏看。看来这人毛病不轻，头上绒毛还没长齐，姐妹俩做事不循常理，太突兀，于是说道：你们想干嘛，寻到这里，还带个病人来。于桂英笑道：哎呦呦，听说三叔是个明白人，我们才过来的，我家表兄对匡家的照顾你是晓得的，否则，匡敏能安稳在这里开店？我这外甥没啥毛病，就是想人想的呗，往年菜花开才犯点迷糊，今年闻到桂花香也兴奋，吵着要来，看一眼回去就眼目清亮了。姬谦问：你们是来求婚的还是帮他治病的？只听身后啪啪二声，那小伙子身体一抖，一闪身逃到门囗，帽子差点掉下来。匡敏杏眼圆睁，粉脸赤红，手里握一把长尺，在台上狠狠敲二下，指着于家姐妹厉声骂道：滚，给我滚出去！
红红在后厅听见吵声，冲过天井，文文跟后头。红红抓起布匹、包裹一件件往门外扔，一边扔一边嚷嚷，要挦掉小伙子的瘌痢毛，月饼、藕、烟、百合、菱角扔得满石板打滚，酒瓶破碎，弄堂飘起一阵曲香。外边站着好多人，那小伙子逃出十几米，拎着黄帽子往这边远远的望。
第二天，于桂英到公社保卫科举报张红红是同性女，把匡敏丁文文一窝牵了进去。红红曾和于桂英同过事，她女儿现在和红红一起售票，跟着红红混，同宿同眠。于桂英为外甥婚事曾求过她，被她一口回绝，这次彻底翻了脸。姬谦在明清小说中看到过龙阳、断袖、恋童的描述，好这一口的人看见弥勒佛的乳沟也兴奋，但没有见过女同描写，不知女人怎么搞女人的。政府对这类事说法也很含糊，一律以流氓罪论处。因于桂英女儿没肯出来作证，事便搁在那儿。
丁文文上大学开始公示，瞬间成了公社公众人物，姬谦心里忐忑，担心红红那事影响她。红红正在办理调往县多管局下属的江海渔业社工作，几乎不去会堂上班，天天来家里混。她把姬谦当成天敌，一副男人婆腔调，确有重大嫌疑。无风不起浪，而且三人好得肉麻，出则同行，眠则同床，有时反而把他赶到楼下去睡。姬谦问她们，要么装聋作哑，要么根本不懂什么同不同性的，还抢白他，那天不仅不撵于家姐妹走，还故意套近乎说提亲不提亲的，不嫌事大。
姬谦如刺鲠喉。星期天，公社召开批林批孔大会，因张少华新任公社主任，会后，姬谦邀请任仲义张少华陈俊堂荣莹王鹏到家里吃晚饭。王鹏兼了铸件厂支部书记，和姬谦搭挡，分管党务和后勤。六人一面喝茶一面又说起批孔会，荣莹是今天会议主持人，她问，有人批判孔老二见南子起色心，不知出自哪里？姬谦说：那人搞反了。南子是郑国公的老婆，生性放荡名声不好，但她仰慕孔子，想见他，孔子的弟子都反对。孔子说，自己不见违反天道的乱臣逆子，南子虽风流而没有违反天道，力排众议见了她。那段故事其实是说孔子对女性的宽容。荣莹又问：孔子宣扬唯女子和小人难养，蔑视女人，怎会对妇女宽容？陈俊堂说：也是断章取义，那句话后面还有“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意思说女人和小孩很难相处，太亲近了，满眼都是男人缺点，横竖不顺眼，太疏远了，又会埋怨男人。
张少华听了笑道：总结得太绝了，原来这女人二千多年本性未变，还是那副臭德性，没有男人想男人，有了男人怨男人，而男人也都贱骨头，又少不了女人。前几天，我到生产队参加批林批孔，有个老光棍揭发说，林秃子，真他娘不是个东西，勾结孔老二不去说他，还带一群( 叶群)老婆往苏联逃，结果全摔死，也勿晓得留个下来。荣莹笑道：你三句不离色，借题就发挥。任仲义笑道：这些批判文章，十有九抄，就象有人说的，村口一只狗叫了，村上其他狗也跟着叫，但它们不知道为什么叫。
姬谦心里惦着红红那事，因而问起于桂英。王鹏说道：姬厂长，你初到街上勿晓得，这种泼妇，南望五百年才出一个，她是上海下放工人，供销社临时工，为了转正，和公社每个领导都吵过。前年冬天，我陪田县长参观农田基本建设，两次经过她家门口，每过一次，她就朝着天骂一次，想出公社的臭，象间歇性神经病，无法无天。任仲义对姬谦笑道：这种女人，拨秧田里说媳妇，打谷场上骂阿婆，话不能当真。陈俊堂看出了姬谦的心思，问他：姬谦，啥叫女同性恋呀？姬谦摇摇头，陈俊堂笑道：这世上还有你不懂的事？张少华说：这种事荣莹应该懂吧。荣莹白了他一眼，脸还是红了。
吃过晚饭荣莹留了下来，她喜欢匡敏做的衣裳，三人在前厅捣鼓了半天。回来，见姬谦在厅上喝茶看书，文文问他：今天你们三个大男人边喝酒边议论同性女，是不是还想出我们洋相？其实，姬谦没怎么参与，是陈俊堂和张少华拿荣莹开洋荤。三个女人一台戏，姬谦没有解释，而问起了红红，今天怎么没来？匡敏说：她去江海渔业社报到了，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姬兄为她的事心里憋得荒，那我们可以告诉你一些。匡敏原来跟二嫂辈份叫姬谦三叔，经姬谦纠正，现在跟文文辈份叫他姬兄。三人索性坐了下来，给他讲了件往事。
文文高中毕业待业时，父母经常进学习班，她家便成了她仨根据地。红红分到供销社，谈了个公社知青办的男朋友，托他帮文文找工作。不想她男朋友又看上了文文，时常趁隙就撩拨她。一日晚上，那人又来家里，向文文诉说衷肠，红红和匡敏从房里出来，红红拿了把剪刀抵住他喉咙。那人一米八个头，当过兵，以为红红那天去兰陵学习了。红红指挥把他捆了起来，冷冷地问他，脚踏二只船，典型的道德败坏分子，是送公社还是私了？那人只愿私了。红红命令那人躺倒地上，骑他身上，一剪刀一剪刀把他衣裳裤子剪成了蓑衣，还口口声声要剪掉他的臭东西。时值初冬，经一番折腾，那人站也站不住了，红红才叫他滚。那人穿着蓑衣开裆裤抖抖嗦嗦滚开。不久设法调到其它公社去了。
姬谦听匡敏和文文说了半天话，无非是证明红红很正常，二十岁就找了男朋友，三人的友谊坚不可摧。姬谦料想探不到什么实情，索然无味，挥挥手叫三人上楼，自己在下面睡了。
那天，文文发现了一件惊悚怪事。她半夜起来小便，看见前头匡敏缝纫间的天窗一闪一亮，楼上往下看得十分真切，那平房里的电灯一会亮，一会灭，以为姬谦在那儿。心里又疑惑，深更半夜在那干嘛，便下楼去看。楼下厅上大门拴着闩，姬谦睡梦中发出安稳的呼吸声，文文浑身冷飕飕的。前面的大门也是门闩，外面进不了人，太吓人了。丁文文打了个寒颤，感觉头皮发麻，转身逃回楼上，又到窗前去观察，前厅天窗还在一闪一亮，惊得赶紧回房钻进被窝里。细细思量，自己正在公示期，迷信的话不能乱说，决定不告诉任何人。丁文文半夜未眠，天亮后第一个起床，发现前面的灯居然还亮着。文文回去问母亲原来房主的情况。母亲说，都是知根知底人家，老房嘛，每家都老过老人，没其它疙瘩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