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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哑巴的自述

一个哑巴的自述

作者: 女神说我是好人 | 来源:发表于2020-06-21 20:37 被阅读0次

    你抱怨我没有经常说爱你——可我是个哑巴,怎么去爱你。如果你知道了这些,还会爱我嘛?

    四月的风吹起薄纱似的白色帘布,我坐在木椅上一前一后,整洁光滑的红木桌面反射着大片眩目的亮光,我神情惬意地用手机在网上与人侃侃而谈,手指夹着笔在空中划着不规则的圆圈。

    这是我的卧室,卧室的床很大也很柔软,让我的姐姐羡慕不已。她常常溜进我房间,因为我总在床上看到几缕长长的她掉落的头发。又一次我回来,推开门看见姐姐趴在我的窗沿,出神地望着朝南的天空,冬季的阳光温煦如炉火。

    觉察到我进来,她便从我的身边擦肩走过,甚至看也不看我一眼,像经过一片空气。尽管我已经竭力张口想要叫住她。当她回到属于她的,那又阴又冷的房间,砰得一声关上门时,我终于完成了寻常人一秒钟就能完成的,喊她,

    “姐姐…”

    我是先天性语言障碍,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偶尔蹦出几个单词,也费尽口舌。正常的交流、讲笑话,夸奖别人,批评别人甚至欺骗别人,对于我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奢望。

    尽管在很多专家、教授的诊室里,我曾一遍遍地竭力想证明自己,却总一次次失败。我借故屋内的烟云过于密布跑到外面走廊玩耍。关门的那一刻,我看到父亲每每仍想同医生争取着什么,那双孔武有力的手在空中挥舞着,直到缓缓垂落。他日渐佝偻的背影下,被香烟笼罩的,是阵阵轻声的叹息,仿佛得病的不是我而是他。我靠在医院的墙壁上,感觉痛苦万分。

    这时会有一名女护士走到我身旁蹲下,无论她的年纪是大是小,总抚摸着我柔软的头发,用戏剧里女演员惯用的哭腔说,“可怜的孩子”!

    尽管如此,父亲仍总带着我四处奔走,寻医问药。哪怕是别人一通轻描淡写的电话,他也毫不犹豫地订下机票。

    明明都是些徒劳的尝试,费用也高的惊人,我爸爸却从不停息。他是勤劳的人,我的家境也比一般人富庶。我跟着爸爸去看病的过程除了去医院以外,总是愉快的:吃最贵的当地美食,买最新奇的玩具。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城市里,和爸爸拍过很多漂亮的合照摆在家中。那种幸福是真实存在,并且我以为牢不可摧,坚不可破。

    直到有一天,我的姐姐在那家以前常去的商场,抱着维尼熊娃娃的腿死活不放的那一刻,我一直记得那天,姐姐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凭什么以前能买得,现在就买不得!”

    “下次再给你买,囡囡...”父亲说。

    “下次!你对这个哑巴、这个傻子,就从来不会说下次!”

    于是我父亲当众打了她,这是第一次。

    姐姐惊愕地望着爸爸,甚至忘记了哭泣,她那张原本写满委屈的脸渐渐趋于平静。父亲默不作声拉着我的手在前面走,我回头望去,那景象便永远无法忘记。姐姐那双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如同凶恶的野兽,将我一直以来被修护得尽可能完整的大脑表面瞬间撕开一条巨口。

    那时我也意识到,因为我的存在,家景其实已不复殷实,且每况愈下。

    虽然如此,可只要是我的眼下,一切仍然井井有条。我的衣物被整齐叠放,房间地板光滑新亮,每一顿饭菜都精致,每一次开门声都小心翼翼,这一切都得益于我那温和善良的母亲。她看着我的眼睛,每次都极尽美丽纯净,像是想要净化掉我身上的脏东西一般,像是想将我从污秽之地拯救。

    我身上竟是哪里污浊了呢?那么多满是爱怜的眼光煎熬着我的心,如火灼甲虫般得哔哔作响。同时,我又常能回想起姐姐那双野兽般得目光,多年以来,在这种冰与火交织的感觉下,我的神经变得脆弱、紧张,那种不安的感觉常伴吾身。我像极了一只随风摇曳的风筝,被多条绳索拉扯着,这一切令人窒息,且没有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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