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公家

在无化肥的年代里，庄稼地的肥力来源是农家肥和生产队牛栏里的牛粪。

生产队每年都有一次大规模的积粪造肥过程。在一处较大的空场地上，先堆土围堰，围堰直径得有二三十米，向堰内灌水，然后再向里面加入黑汪泥、牛栏粪、秸秆、杂草、垃圾、草木灰，每天有专人收集各家各户的猪圈粪、人粪和碱水（尿）等通通倒入围堰内，这叫沤粪。庄稼地的肥力如何，就看沤粪多少，当然也直接关系着收成如何。

到各家收粪都是多人一组，惟有收碱水是单独行动，一大早跳着碱水桶挨家挨户敲门收碱水，收满一担就倒入沤粪的围堰内。

这个活，工分不算多，出工最早，还臊气熏人，然而社员还都争着干，这其中定有猫腻。

干个活有好处，就因为是单人干，收了碱水后趁没人看见，可以偷偷地倒入自留地。浇菠菜最好，今天浇上，明天就能看出来长势良好，效果非常明显。农民都知道，菠菜最喜碱水。而且自留地里，家家户户都种有菠菜，为使菠菜长得好，争着抢着干这活彼此心照不宣。

一旦没有了监督，真是干什么贪什么，尤其是自己需要的，更想顺手得到，这是人性使然。

即使是集体劳作，也免不了顺手牵羊。刨地瓜时塞地瓜，割豆子时装豆子，收玉米时揣玉米，掐谷子时藏谷子……这方面，妇女劳力更常见，揩油最擅长。她们内衣都缝有口袋，除了生产队的土不装，所有粮食皆可装。我曾亲眼见过她们一起下河洗衣服时比较口袋大小，以此还相互调笑。

家里小孩多，能挣工分的人又少，这种“盗偷”行为就越突出，她们的理由非常简单——还能让孩子饿死吗！

娘曾经给我讲过一件事，爷爷死的前一年，身子骨已经不行了，有一天下湖拾柴火，回来的路上绊了一跤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盛柴火的筐头子滑落，两块地瓜从柴火底下滚落出来，正巧队长走来看到。第二天上工时，队长当着大伙的面说：“姚景兰她公公偷了满满一筐头子地瓜，被我看见啦。”娘立马怼他说：“放你娘的屁，你真会嚼舌头，俺爹走路都走不稳了，一筐头子地瓜好几十斤，他能背动吗？不瞒你说，只有三块地瓜，两块大的一块小的，要是多一块，全年的粮食你就甭分给俺了。”说得大伙都笑了。

在那个年代，只要脸皮厚点，胆子大点，能沾公家的就沾点，沾了还真能解燃眉之急，所以有谚语流传，“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为了不挨饿，“沾公家”的行为也就见多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