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是鱼!”
“看见了!真大的鱼!”
“这是什么鱼?”
“是鲇鱼。邪门了,这年月怎么能有这么肥的鲇鱼?”李勇的父亲操着网兜,一边挑起了肥肥大大的鱼一边摇着头咋舌着。那鱼落了网之后使劲地扭动着强有力的身躯,他感到这鱼不是一般的沉。
李勇望着一条又一条的鱼都将被父亲困在网里,端上自己家的餐桌,在这饥荒的年月,他一边吞着口水忍着饥饿,一边做梦似的想这难道是上天的恩赐?他的心中兴奋的火焰熊熊燃烧着。
冰层开化了,凛冽的河水从坚冰吝啬地留出的小缝间吃力地流淌。虽然已有春风在虚张声势了,但是寒冬依然坚挺着。白雪化了冻,冻了又化,冬天像个回门的新娘子,迟迟不肯走。
春寒料峭,一如刚刚摆脱铁蹄践踏的中国。
镇子里闹了饥荒,李勇的父亲带着他到小河碰碰运气,便凿开了冰,找鱼吃。
可是情况不太对劲,这一会已有三四只圆滚滚的大鲇鱼了,看这架势,保不齐还有。可是这些鱼为什么会聚集在这个地方呢?难道这的水暖和?
李勇的父亲接着用网子捞着,他们的猜想是对的,剩下的鱼慌张地扑腾着,把水拍得直响。他们仿佛在开会一样,或在举行一场狂欢,总之水下一片热闹。
随着网兜的搅动,那些鱼慌乱地躲来躲去的,这时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东西,长长的。仔细一看,是块骨头。这里怎么会有骨头呢?这又是什么的骨头呢?
他继续捞着,好像有什么东西阻挡住了。他使劲把那东西抬起来了,当那颗白色的滚圆的球浮出水面之后,李勇和父亲都叫出了声来。
“是人头!”李勇的父亲还接了一句:“怎么这么沉?”
惨白的头骨里有个黑漆漆的东西蠕动着,他俩一看,竟然是一条膘肥体壮的大鱼。
李勇直愣愣地看着急慌忙的大鱼落网,被父亲当作战利品收进桶里,激动的心情却一下子被彻彻底底的浇灭了。他皱着眉头盯着成精了一般的鱼,眼神凄惨。
“怕是当年打小日本死在这的。”父亲一边忙活着一边解说,“估计还有不少人呢,没来得及埋啊!”
李勇这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只是呆立在那,夕阳映出了他高大的身影,他缄口不言,面孔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来。他俩都知道,这群鱼之所以在狂欢,是因为它们靠吃这些死人肉发达起来的。一瞬间,它们在李勇的心中变得毛骨悚然了。它们仿佛带着狞笑,像是来自地狱的怪虫猛兽,吞噬着他的心。
他不曾畏惧过当年的炮火,但如今看到战友的尸体遭受到如此摧残,不敢接受。他恼怒,却无从发泄,除了烹了这些鱼而食之别无他法。他悲哀,除了把这些尸骨尽量捞出来安葬再也做不了什么。
当饥饿并长时间没碰过荤腥时,吃这么肥美的鱼时是狼吞虎咽的,但李勇做不到。即使是在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年月,他也是努力地试着吃了几口便悉数吐出,顺便把肚里的本来就不多的汤汤水水带了出来。
他想到这些该死的鱼身体里是战友的肉,他便无法下咽。从此之后,他便不再吃鱼。
胃里一股酸液翻涌着,气势汹汹地向嘴边逼近,李爷爷从梦中猛然醒来,噗地一声吐了一地。身边的桌上放着盛鱼汤的碗,他吃完了饭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他回忆起刚才的梦,看着那个碗,用颤抖的手一下子把它抡到地上。碗的碎茬、鱼汤和呕吐物混在一起,一片狼藉。
李大叔从后厨快步赶来,急吼吼地向他询问着情况,骂骂咧咧地说:“记性不好,腿脚不利索,怎么手也拿不住了?能不能少给我添点乱?拿不住就放下,逞什么能?”
李爷爷面有愠色,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还口,他的脸色不是很好。李大叔看了看地上,发现不对劲,便知道了情况,又说:“你这老头儿,喝不了鱼汤非要喝!”
李大叔收拾了杂物,叫来了在院子中溜达着的国栋。
就在刚才,李大叔叫住了欲走的王国栋,说到:“叔求你个事。这老头岁数大了,记忆力减退了,腿脚又不好,不能下棋,又不能自己去散步,我得照顾店里。一会他吃完了饭,你能不能推着他出去走一走,这第二碗面钱我就不要了,成吧?”
国栋爽快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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