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爱芝
我喜百花，尤爱莲荷，慕名前往南浔，惦念着小莲庄里那十亩荷池，不知道有没有一朵荷为我而开？初秋的阳光依然热烈，荷池里只有随风婆娑摇曳的满池荷叶。终究是错过了，不免感到有些落寞。好在与之毗连的嘉业藏书楼前的荷池里，还有一朵晚开的荷为我等待。
鹧鸪溪畔，小莲庄以西，有一座四面环水，楼呈回字形的园林建筑。园内有香樟青竹，清风徐来，樟树飘香，细竹弄影；楼前有参天的古木，有碧波潺潺的荷池；环池点缀以山石，玲珑雅致的台榭亭廊错落其间。这便是“傻公子”刘承干于百年前所建的“嘉业堂藏书楼”。他一生痴心藏书，醉心刻书，用心护书。倾巨资藏书、刻书、聚书60万卷、20万册。古本精椠不可胜收，众多海内称绝的孤本尽收于他的书架上。
不巧的是，藏书楼正在闭门维修，没能一窥内里乾坤。只能望着蓝天下高耸的门头，想像着诗萃堂、求恕斋、嘉业厅、古希斋、宋四史斋、黎光阁、抚昔居等建筑的布置，在脑海里勾勒出它们的模样来。也罢，或许留一丝遗憾，是了为下次更好的相遇。
转身，踱步荷池旁，抚了抚被风撩拨的长发，这才发现，池里有一朵荷花正轻舞霓裳，摇曳生姿，悠悠地向我抛来秋波一抺。啵！恰似纤纤玉指挑动我的心弦。原来，真的有一朵荷在为我等待，近百年的轮回，在四季更替中年复一年，就为这一瞥，为这一刻的心动。
我不知道，历代诗人为什么会对着秋荷生出那么多愁绪来。比如：李颢的《浣溪沙》“菡萏香消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以及刘因的《秋莲》“瘦影亭亭不自容，消香杳杳欲谁通。不堪翠减红消际，更在江清月影中。拟欲青房全晚节，岂知白露已秋风。盛衰老眼依然在，莫放扁舟酒易空。”其实，何需感叹年华老去，悲苦凄清，即使开在秋风白露里，不也一样淡然优雅风姿款款么？所以，我更喜欢郑板桥的：秋荷独后时，摇落见风姿。无力争先发，非因后出奇。
凝视池中的这朵秋荷，我的思绪在飘荡，穿越百年光阴。当月光倾洒，白露凝烟的秋夜，身着一袭灰布长衫，脚踩一双平头布鞋，虽无风流倜傥之气，却散发着一身儒雅的刘公子，正负手而立，注视着这一池秋荷，思索着书架上还缺失某件孤本，何时能收入囊中；晨曦初起，刘公子已于亭中手持古书孜孜研读；又或许，当初种下这一池荷，只为博佳人一笑。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晨昏晴雪，他与夫人钱德璋十指相扣，漫步池畔，默默相伴，无关贫富荣辱，哪怕到了白发苍颜，眼里还满是彼此的影子......
树影下，点点阳光洒落在花瓣上，不见了“映日荷花别样红”艳丽，而三分粉红是她的遗世娇颜。我想，定是被这一楼的古书香气所浸染，她才这般别具风韵，携着一缕远古的兰香、宋时的梅魂、明清的春雨，踏着秋风，这般情深款款而来。
同行的伙伴已走远，我择一方太湖石坐下，想要对她说点什么，可是，一眸子的心思，还需要用语言说出来么？起身离开，没有挥手道别，因为我不知道，下一次的相见，会是何时。无妨，滚滚红尘中，我再也忘不了，那朵浸染了书香的，嘉业藏书楼前开在秋风中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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