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尚谊 《塔吉克新娘》 1983年作
有一个女人，长得并不美丽
她说她喜欢玉
她买各种各样的玉
手镯、项链、玉坠子……
她没事的时候就看玉
玉晶莹透亮，圆润泛光
她说:“玉有一种向四周膨胀的势能。”
她在F厂做工7年
白色静电大褂中肉体饱满
她侧面孔弧线起伏优美
额头、鼻子、嘴唇、下巴
深度，滑行的弧线
当她转过脸之后
雀斑打败了她的美丽
是时间让她娟秀的面孔向农村的质朴转移
圆领粉色丝质衬衫的她
圆圆的领，像两爿玉
静静坐着，她侧影之弧
是一朵花，茉莉，百合，丁香
上岗证，她贴的照片脸白
像清澈的湖水
有个男孩嬉皮轻佻，翻上岗证说
想找个美女
把她的照片看了又看
她很生气，和他大声吵了起来
有一天她们吵着，突然
站起来往流水线头走，说要打架
干部说，你们要是走了就别回来
她就没走
后来，只剩她一人安静地坐着
安静坐着的她，像
优美的弧线广袤无边
温润的大红流动雪白之弧上
而青色烟云笼罩，玫瑰红浸润入大地奔跑
朋友约她去逛街，她总闲太热
宁愿在屋里吹空调，看看她的玉
浮光悦影，欢喜沉醉
她收到过一支粉色圆珠笔
她拒绝过一次美好的相遇
圆珠笔她还锁在放玉的箱子里
而相遇，仅仅剩下了玉
实体物质比记忆生动结实
重又抚摸在冰凉滑腻的肉体中
体内的葡萄糖燃烧释放，神经细胞运动感知
在F厂做工7年，搬家数她东西最多
她羞涩于找人帮忙
汗珠晶洁，气息喘动
她也不把一块玉放回家——她都要带在身边
……
喜欢玉的女人，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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