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来的亲戚、朋友每到深圳必然得去上一趟香港买金,再赌上一回澳门赌场。在我眼里澳门是个陌生的姑娘,自带几分妖娆、野性与倔强,书中将澳门唤作妈阁(Macau),仿佛让人忆起她的过往,光一个名,里面便藏了许多故事。
读《妈阁是座城》是个偶然,偶然于看到严歌苓女士的一个演讲片段,讲的是关于写作,她说为了写好《妈阁》她数次奔赴澳门赌场体验生活,像一个真正的赌徒一样下注,熟悉赌场规则,观察赌客心理和行为,并采访叠码仔,收集素材。
书中的主人翁梅晓鸥是澳门赌场的叠码女,她的祖父年少离家淘金,每每于返乡的大船船舱将数年积蓄连带行李物品以及身上衣物输个一干二净,因此十年间唯一一次赌桌上的起死回生令他有钱有闲娶回了等了他十年的妻子。然后再继续他的外出务工生涯,并因赌最后抵押了妻子双手挣来的家业,输掉身上最后一件衣服后,跳海寻死。梅晓鸥的祖母是个不同寻常的家庭主妇,生活经历让她恨赌入骨,甚至将怀胎十月生下的男婴亲手送别这个在她看来男人个个逃不过“赌”无奈的人世。
这样骨子里藏着祖父与祖母血液里赌性之矛盾的梅晓鸥,她恨“赌”摧毁了人的生活、工作、尊严、灵性。她的初恋情人、儿子的父亲、前国家科研机构干部卢晋桐,当年断指为誓也敌不过赌性,俩人因赌分手。梅晓鸥成为叠码仔,里面究竟是藏了多少对初恋的爱恨与“赌博”的情恨?
故事以梅晓鸥在妈阁机场迎来了她的一位大客户,风度翩翩的北京大房地产商段凯文为开始。这位掌控一切,凡事要反客为主的天之骄子,赌桌魅力甚至令叠码仔为之倾倒。他这样的拥有了积累财富的康庄大道,掌握了致富规律,拥有了致富必然的一类人,走向赌场,终究是逃不过人性中的魔。而另一位梅晓鸥曾经的客人,在输得倾家荡产、负债累累而被禁止入境的木雕艺术家史奇澜偷渡入妈阁,誓要以赌还赌债……
梅晓鸥身陷赌场,接待赴澳游客赌博是她的工作,看惯了人性的贪婪、欲望、丑陋,看似超脱于赌性,而又情不自禁将青春、情感、金钱、家庭化作赌资,博浪子回头,换赌海无边。
读《妈阁》的过程中,我想起了我的外婆,曾经以90岁高龄稳坐麻将桌,可以一整天不吃喝。想起了每当过年,三五成群的街坊邻居,亲朋好友,过年不搓上几圈简直就像是过了个假年。人人都说小赌怡情。
可偏偏年还没过完,就能听到隔壁家夫妻吵架撕扯,一整年外出打工,妻离子散换回来的辛苦钱抓一夜金花,瞬间打个水漂输个一干二净,顺便将新一年的憧憬与计划抹干擦净。
古人说农忙干活,闲时读书。老家人多数爱在闲时赌博,男女老少一齐上阵,也偶尔听人说起一二赌桌后的惨剧。有给婴儿洗澡兴起赶往赌桌抓几圈的母亲忘记了尚在火炉上的盆子里炙烤的孩子;有清早罢手回到家发现老伴夜半心脏病突发已经离开人世的孤独老人……但是这些不足以警醒,一切似乎只是偶然。
我有一位表哥,年少时英俊潇洒,幽默风趣;娶了个能干的老婆;生了个聪敏的孩子,活脱一个幸福小家庭的样本。可他偏偏沾上了赌博。每年关于他的消息都是,一年到头的积蓄与狐朋狗友赌上几日化为乌有。十几年下来日子过的越来越苦。前几年见着一次,眼神晦暗,再也不见了少年时的生机,我少女时代羡慕的巧手嫂子,从自己创业,到丢下手艺,每天跟着丈夫出门跑长途货车盯着这个要已经伤透了心的人,活的形销骨立,忧伤不已。
大约聊起这些,每个人都会想起有一廂亲友有同样的人生,样板之广泛为中国人博得了爱赌博的环球印象,这竟是民族的劣根性?放在从来我们都说勤劳勇敢的中国人身上,令人唏嘘!
向来给人以务实、谨慎印象的中国人在赌博这件事情上想象力极其丰富,赌博形式可以不受空间时间的限制:樗蒲、骨牌、斗鸡、跑马、投壶,各阶层都有偏好的游戏。明清时代,麻将这种复杂、低廉又有趣的赌博方式征服了社会各阶层的人民,堪称中国赌博手段的巅峰。近代西洋扑克、彩票、赛马、赌球、老虎机等传入,使得可用于赌博的游戏品种更加丰富,各个阶层都能找到合适的形式。
中国人内心对于财富,除了要求个正财运,还想讨个偏财运。时常看到同事朋友为早九晚三的股票心潮跌宕,却极少有人会去思量这些时间投资于工作学习中又将产生多大的“回报”,一个是靠天靠命,一个是靠自己。中国人的骨子里是不自信的,我们告诉自己中庸、知足、知命,又将自己推向险境,似乎只有赌场中被激起的肾上腺激素能带来刺激与快乐,似乎只有身陷赌局,被关注被鼓励(煽动)才拥有瞬间的存在感。不爱冒险的中国人,喜赌!藏着来自自身的不自信与不确定,既然如此将命交给上天吧!
在我幼年时,爷爷在麻将桌上一圈圈的搓,来个朋友,来个熟人,姑姑姑父回来探望……麻将俨然中国人的重要社交工具。
我们的大家庭文化里家长的权威高高在上,宗族集权且权利差距大,亲戚朋友间往来、社交频繁,作为家族权威的老者有闲有钱,这样围成一桌的游戏,获老龄人偏爱,在“赌桌”旁长大的孩子一代传承一代。
《妈阁》中梅晓鸥的刚成年的儿子西装笔挺走向赌桌,留下一位心碎决绝的母亲,一笔大大的悬念留下,他会成为他的父亲吗?梅晓鸥游走于灰色的世界二十年,面对新一轮生命与赌性的纠缠,她还能搭上什么去拯救?悬念留给你我去思索、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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