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图左为作者。右为衡阳市杂文学会会长李升平
衡阳的文气
范国强
来衡阳两日，我发现我一直被衡阳的一股无形的文气包围着。
这是路边的一座小广场，广场中间有一巨石，巨石上耸立有一群雕像，走近细细端详，得知原来是历史上的周敦颐、王夫之等七个著名文人，一个个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心中暗想，肯定这七位与此处有什么渊源罢。再往里走，路越走越窄，两边出现了奔腾的江水，路还在往里延伸，揣想这地势似乎有点像长沙桔子洲头那横亘江中间的长岛了。果如其然，走到了尽头再无路可走，眼前却出现了更宽的江面，变成三面环水的态势了。与桔子洲头所不同的是此处地势颇高，形同石鼓，面积虽不甚大，但却平坦。上面有房屋建筑，一堵矮墙将尘世的喧嚣隔在了外头。我来到的这地方就是衡阳有名的石鼓书院旧址，周敦颐、王夫之等一班大儒都曾先后在这里讲过学。衡阳历史上曾涌现过无以数计的人才，料想其中必定也有一部分是从这石鼓书院走出去的了。我伫立在石鼓的尽头向江上眺望，心想这书院建在石鼓实在是书院的幸运，这石鼓的确是一个读书的好地方，它耸立江中，距岸较远。每年涨水季节时，便形同孤岛，须有渡船方能上去。它周围的三水分别为湘水、耒水和蒸水，传说后汉的诸葛亮和湘军的彭玉麟均在此操练过水军。遥想当年水军的操练声和朗朗的读书声相互交织，彼此呼应，那是一种何等有趣的情景。但转念又想，这石鼓能建书院又何尝不是石鼓的幸运？尘世中多少风水宝地或被达官贵人践踏或被寺庙酒楼盘踞，到底离不开一个俗字。而这石鼓却能得享建高雅书院之殊荣，并能吸引来八方四面之大儒，与之相比也该相当满足了。尽管其影响不能与古代的白鹿、岳麓、嵩山、应天四大书院相比肩，但以现代人的“名校有名师，名师有名著，名著有名言”的观点来评判的话，石鼓书院大概也是数得着的。衡阳人理直气壮地将石鼓书院与上述四大书院齐名，干脆直呼其为古代五大书院。我孤陋寡闻，料想其中必有充分道理罢？
据史料记载，衡阳是历史文化名城。自隋置衡州以来，至今已有1400多年的悠久历史。虞舜南巡，曾在衡山盛会诸侯并举祭望之礼；大禹治水，曾在南岳用白马祭告天地；蔡伦造纸，其功永垂千秋泽被世界。李杜揽胜抒怀，韩愈祷岳开云，朱熹踏雪讲学，张轼施才论经，在衡阳都留下了种种美好的传说。我从文字上初知衡阳是在范仲淹的边塞词《渔家傲》里：“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久任边帅的范仲淹在这首苍凉悲壮的词里为何独独点到衡阳？我一直朦胧不解。这次来衡阳前我曾揣测可能有两层意思，一说明了衡阳历史的悠久，那时南边还多属蛮荒之地，惟有衡阳开发较早，堪可作为南国的代名词；二点明了大雁南飞的终极，边塞秋来骤凉，大雁越冬南飞，据说衡阳地暖，大雁到此便行打住，不再往南飞了。我的揣测很快便在衡阳的回雁峰得到了证明。
衡阳的回雁峰，可以说是衡阳古城的像征。它位于衡阳城南，其名含北雁南来至此，气暖而北归之意，其山形也似雁张翼回翔。回雁峰居南岳七十二峰之首，面积仅2•83公顷，山虽不高，却因历代名人的诗文以它为典故者甚多，文因景成，景借文传，故扬名天下。唐初诗人王勃在著名的《滕王阁序》中曾有“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的佳句，杜甫在旅居衡阳时也曾留下有“万里衡阳雁，今年又北归”的诗篇，王夫之则是在此出生。衡阳人对回雁峰历史文化的珍视看来更胜过石鼓书院，小小一个回雁峰随处可见浓厚的人文气息。门首建有代表雁城标志的雁雕，里面建有凭吊王夫之的“此君轩”及寓意大雁北归的“回雁亭”等，近代及现代的许多文化名人的书法及诗文碑刻也散布其间。
我们在回雁峰的小径自在行走，仰观蓝天白云，环顾绿树红花，周围绝少人迹，惟有和风轻拂，大有曲径通幽的妙趣。想当年那些风流倜傥的文人骚客曾在这里神采飞扬，我们今日置身此间，仿佛时时都在与他们的魂灵对话，衡阳的文气似乎尽在这回雁峰浓缩了。
晚上下榻西湖宾馆，该宾馆正地处衡阳市中心。在不经意间听说这里当年正是周敦颐写《爱莲说》一文中所面对的那口莲池所在地，我惊喜非常，这真太有意思了。《爱莲说》是我平生最喜爱的散文名篇之一，周敦颐用清淡的色调、抒情的笔触和比喻的手法勾勒出三种优劣不同高下有别的形象，通过评菊花、抑牡丹和赞莲花，褒贬现实中的各类人物，立意高远，不同凡响。尤其是他描述莲花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已成为千古名句，对后人的人生道德操守影响极大。此时的西湖宾馆已全然找不到当年莲池的一丝半点痕迹，但前楼与后楼之间却建造了一道数十米精致回廊，回廊两边的空阔处由小巧玲珑的人工池所占据，池中有怪石假山，金鱼戏水。想必宾馆的设计者熟谙周敦颐的《爱莲说》而有意凿池的罢？我在这回廊上踱来踱去，一边默诵着《爱莲说》，一边在脑海里想象着当年的莲池模样，恍惚间竟觉得这《爱莲说》里的句子都像是自己所写，我为自己这痴迷程度情不自禁发笑了。
睡在宾馆的床上，已是深更半夜，我仍翻来覆去睡不着，王夫之的《更漏子》一词不知何时竟浮在了脑海：
斜月横，疏星炯，不道秋宵真永。滴泠泠，双眸未易扃。霜叶坠，幽虫絮，薄酒何曾得醉！天下事，少年心，分明点点深。
这秋宵，这薄酒，这无眠，与此时我的境况竟如此相似！看来，这短短的衡阳之行在我记忆之中是永远抹不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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