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野诗选
■两个拉萨
作者：清野
众生膜拜的拉萨在西藏
漫天神佛，香火鼎盛
写诗的拉萨在河南
扫大街，做微商
捧着朋友圈的钵四处化缘
西藏的拉萨，我没去过
河南的拉萨，我也没见过
只是意外加了微信
只是在他的公众号里
意外遇见一首诗
意外遇见一个人
春节将至
灶房又该除污去垢
焚香上供请菩萨
一个山东的装卸工
和一个河南的环卫工
用微信红包达成共识
我买他两瓶除油剂
他送我一本诗集
他合什感谢
我抱拳回礼
■在一首诗里孤独终老
——晒十八岁旧照有感
作者：清野
许多的秘密，在泛黄的相册
发霉的地窖，腐朽的棺木里复活
一种若有若无的感情
从依稀的梦中惊醒
刀刃上失踪的情人，此刻
是谁将你的青春认领
我曾见过你，不止一次
在镜子里彼此眺望
那些遗失的美好
有多少爱还在你身上
我们无法在现状中互相关照
只好在一首诗里孤独终老
■我于昨晚去世，走时心如止水
作者：清野
去年中秋节
南京81岁老人与家中去世
两个多月后，邻居闻尸臭发现
没有人知道
他经历过什么
面对巨大的空阔和预知的死亡
需要夯实多少悲喜的过往
才能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
那天夜里，月亮又大又圆
他给自己穿上寿衣，锁上三道房门
关掉电源、煤气阀和水龙头
平静地躺下，告别了人间
窗前的书桌上，一枚缺口的月饼
将最后的语言压在身下：
我于昨晚去世，走时心如止水
2018.01.18
■纪念日
作者：清野
给你的名字加上我的姓氏
在你体内播下一枚种子
你的余生，都是我的影子
你是我的爱人、夫人、内人
我的女人；也可以说
你是我的老婆、婆娘、媳妇儿
你是孩子她妈，你是孩子她娘
当你老了，你是我的糟老婆子
当我走了,你还是我
亲爱的心肝儿
想我半生流离，居无定所
爱过的女人言辞闪烁
流连于肉体的欢愉，转身砌起高墙
亲人先于我背叛，一出门
善良就自寻短见
只有你，这个傻女人
愿意被我谎言欺骗
愿意忍受我打鼾磨牙，梦话连篇
记得我的脚码我的腰围我的尺寸
我什么时候燃烧，什么时候奔跑
被黑夜吞掉之前，只有你将我抱在怀里
只有你愿意为我生儿育女
余生已晚，两手空空
我的神思还能坚持多久
当我将你深情相拥
那颗支离破碎的心啊
你再也不能说我一无所有
2018.01.18——2018.01.21
■雪让世界慢下来
作者：清野
雪于深夜种下慈悲
大河不流，鸟雀不飞
人世间最大的幸福
不是夜归的风雪
一头扎进满屋的灯火
而是大雪中
擦肩而过的刹那
两个仇人握手言和
但这不是真相
真相不会大白
刀子不会杀人
接客的美女总有苦衷
不是每场大雪
都会落在弱者的头上
十次九不准的天气预报
这次没有撒谎
他只是和我一样
心里埋着一枚小小的火种
被预言解救的雪
让整个世界慢下来
结冰的道路，人人自求多福
迎亲的车队误了时辰
孩子生在路上。早上出门
有些人，一直没回来
2018.01.22
■与父书
作者：清野
强盗杀害你的父亲
丧偶逼疯你的母亲
生活掠夺你的儿子
孙女占有你的妻子
三百公里外的父亲，举目无亲
少时苦难，老来艰难
年逾七十的父亲独守乡村
亲人坐上加速的车轮
越跑越远。除了忍受长久的
疼痛和分离，他还要
学会长久的沉默
作为一个儿子
我无力为自己辩解
当我挣扎着把爱写成诗
所有紧赶慢赶的归程
还未启程，已经心疼
2018.01.24
■红月亮
作者：清野
爱人穿上多年前的皮衣
去年的披肩，新买的毛衣
和浅粉的胸罩粉墨登场
被沾污的月亮面红耳赤
我和天狗不谋而合
2018.01.31
■总有人来不及感谢
作者：清野
谢谢，这个夜晚
如此的安静。翻动书页的微风
谢谢你送我一缕油墨的体香
破旧的塑料杯，廉价的普洱茶
刚好符合我的身份我的地位我的角色
单人床在身下保持缄默
语言中落单的老虎
刚要跳出来
就被我一口咽下
一个流浪的人，不配谈宿命
一个失聪的人，最先学会倾听
我接收你所有的善意
但不会轻易接受
那些爱我恨我欺我辱我
看不惯我却干不掉我的人
谢谢你们，没有让我与世隔绝
我爱你，我爱你们
请坐，请喝茶，请抽烟
请像一个高人出谋划策
说出你的真知，收回你的爪子
抹掉身体的爱欲，请像一位
优雅的淑女红袖添香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给我你的后背
作为一个诗人
我渴望与时代一起上路
总有人在夜晚穿行
总有人在梦里游行示威
谁会爱你爱得忘记自己
谁会恨你恨得不能自已
在往事的瓦砾中挖掘宝藏
无比清晰地想起一切
总有思想碰出火花
总有语言说出新意
如此安静的夜晚
总有人悄然告别
总有人来不及感谢
■礼物
孩子在幼儿园
用一下午的时间
做了一条七彩纸项链
送给她的妈妈
沐浴焚香之后
掐灭最后的烟头
我在零点推开她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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