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妖精

一只女妖精在河里唱歌。

半夜，我被吵醒了。我摇醒还在睡着的哥哥，“你听见了吗？那个女妖精又在唱歌了。”

哥哥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是，那个女妖精又在唱歌了。不过唱得很难听就是了。妹妹，你用被子蒙上头吧，那样就听不见歌声了。”

哥哥打算继续睡下去，我不同意，因为之前我试过这种办法，根本无济于事，那歌声照样会通过被子的棉花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又哭又闹，吵醒了还在睡着的父母。

我们家一整夜都没有睡好。隔壁的邻居也是，村子里其他的人家也是，都是因为小孩子半夜听见了那只女妖精的歌声被吵醒了，都吵着闹着不肯继续睡觉。家长们聚集在一块儿，商量找那个女妖精谈一次话，要她以后尽量在白天唱歌。白天大人们去工厂里、商店里上班去了，孩子们去上学了，人们不用担心会被那糟糕的歌声打扰到，而如果她在晚上唱歌的话，小孩子们就不肯睡了，闹得全家人也都没法休息。这样严重扰乱了村民们的休息。

家长们决定一块儿去河边找那个女妖精。他们本来是打算选出一个代表去的，不过他们担心单独一个人前去会遇到一些危险，比如那个女妖精会突然冒出想要吃掉他的主意，这是由于那个村民穿的鞋子恰好使女妖精想起从前抓捕过他的男猎人；或者那个女妖精忽然想到要他做自己的丈夫，这是由于她长年住在河底非常孤独寂寞；或者那个女妖精提出一些其他苛刻的条件，而这个代表由于害怕女妖精或者是恰好忽然爱上了女妖精，而同意那些苛刻的条款，这是由于河里的女妖精一般都是长得非常漂亮的，因为她们平时什么都不做，只是像一个歌唱家一样每天练习唱歌的艺术。

总之鉴于种种情况，村民们决定一起到河边找那个女妖精。

村民们来到河边的时候，是早上的十点钟，这个时候日头还不毒，女妖精正惬意地躺在河边的草地上晒太阳。但是她的那头湿漉漉的海藻般的黑色头发是怎么也晒不干的，即使你拿着一只吹风机朝着她的头发吹一整天，那头发也仍旧是湿漉漉的。女妖精躺在一块石头上面晒太阳，她的头发滴下的水汇成了一片小水洼，里面有几只蚊子的幼虫在游。

“你好。”村长说道。

“上午好。”女妖精说道。

“是这样的，我们找你商量一些事情。”

“什么事啊？”

“您以后能够改为白天唱歌吗？村子里面的小孩子夜晚听到您唱的歌，就不再睡觉了。”

“我已经养成了在夜晚唱歌的习惯了。这么多年来，你们不都是尊重我的吗？”

“最近村里的孩子们多了，他们在晚上听到您的歌声，就无法睡觉。”

“教那些小孩子习惯我的歌声吧，”女妖精说道，“慢慢的，他们就会明白，如果在夜晚不好好休息的话，白天做什么都是没有精神的。”

“但我们希望您最好是白天唱歌。”

“但白天我没有观众啊，”女妖精说道，“白天里有很多声音，有鸟叫，有风吹树林的声音，河水流动的声音，它们干扰了我的歌唱。白天村子里面根本没有人，只剩下一些很小的孩子，他们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在地上爬，把找到的一切填在嘴里。只有夜晚才适合我的歌唱艺术，我不担心受到各式各样的干扰，能够自由自在地歌唱，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你们都回到了村子里面，你们都在家里，你们能够清楚地听见我的歌声。”

“您最好是考虑一下，否则，我们会把你从这条河里赶走的，你最好到别处去继续您的歌唱。”村长生气地说道。

“好吧，我同意。”女妖精说道，“我会改在白天歌唱的，但是我要求在晚上十二点以前也有唱歌的权利。”

“在前半夜唱歌？”村长问道，“那么后半夜你就不唱了？”

“后半夜不唱了。”女妖精说道。

村民们回家去了。

女妖精第二天找到了村长。

“我确实履行了承诺，没有在十二点以后唱歌，”女妖精说道，“不过，今晚我可能就做不到了。”

“为什么？”村长问道。

“只有唱歌才能够驱散漫漫长夜的孤独和黑暗。村长啊，夜里的河水很冰凉，我周围的水草和鱼虾都休息了，村子里面也没有灯光了，路上不再有行人。万物都睡着了。我还醒着，我很孤独，而在黑暗中的孤独是十分叫你恐惧的，你会蓦然感到害怕，感到忧伤。村长啊，我不能够忍受不能唱歌的夜晚。唱歌是我在黑夜的这条冰冷的河里面抓到的唯一一只绳索，一只叫我不会喝白天这只巨大的船只失联的绳索。你们不能强迫我割断它。”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村长问道。

“我必须要整晚整晚地唱歌。”

“也许可以用别的办法打发走那黑夜给你带来的恐惧。”村长说道。

“什么办法呢？”

“给你找一个丈夫。”

“丈夫吗？”女妖精说道，“我从来没有体验过一个人在深夜陪伴我的滋味，不过即使是那样又如何呢？河水将仍旧是冰冷的，黑夜的孤独将仍旧是巨大的、折磨人的。”

“试试吧，”村长说道，“一个人生活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像你这样不得不整天生活在一条流动的河里。白天太阳会使河水的温度上升，但是夜晚的月亮和冷风会使河水变得冰凉，人们大多是受不住这种冷意的。”

“给我找一个丈夫吧，村长，”女妖精说道，“我想也许我能够在白天练习唱歌，到了晚上就和丈夫一起浑身沾满河水在淤泥里面打滚儿。”

“但是谁愿意做你的丈夫呢？”村长说道，“不过你长得很美丽，我问问村里面的未婚的男人。”

村长召集村子里面没有结婚的男人，“现在，女妖精向我们要求一个丈夫。你们之中有哪些人愿意做那只女妖精的丈夫？”

没有人愿意站起来。

村长对男人A先生说道：“A，你乐意做女妖精的丈夫吗？”

A回答道：“不，我不乐意。尽管我一向很喜欢那只女妖精，她长得很美，胜过村子里面所有的女人。但我不乐意成为她的丈夫，那意味着我不得不搬到那条河里面生活，我将会由于喝了太多的河水吃了太多的河虾，而渐渐忘记一个村民正常的生活，是的，那种正常的生活包含着一个温暖的木屋，冬天里面总是在炉子上面烧着炭火，一个贤惠的妻子，一群吵闹的孩子，院子里面喂养的鸡、猪和羊。而那种生活才是我一直以来向往的。我担心成为那只女妖精的丈夫以后，我会渐渐忘记我的朋友们，因为他们忙于工作不再能够腾出空到河里来拜访我，还担心将不得不整天听那女妖精的歌声。那歌声糟透了。”

其他人也都这样想。

村长找到女妖精，对她说明了情况——村子里面没有人愿意做她的丈夫。

女妖精很生气，“既然这样，我不得不继续整晚整晚地唱歌了！谁叫夜晚那么难熬呢，我只有活在唱歌的艺术里面才会忘记时间，忘记黑夜！”

村民们为了避免女妖精继续在夜晚唱歌，决定通过抓阄选一个倒霉的男人做女妖精的丈夫。

被选中的那个男人哭着对村民们说道，“今天应该成为我的纪念日，你们不应该忘记我！是我救了你们大家，我是你们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