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精一
一只公鸡跳到院子的树桩上，伸长了脖子，发出嘹亮的叫声：“喔喔喔——”一轮金黄色的太阳，从东边的山头上慢慢升起，发出万丈光芒。
阳光照在王老汉的窗子上，发出金色的反光。王老汉早就醒来，躺在床上发呆。最近他常常醒得早，有时天没亮就已经醒来，于是睁着眼等天亮。一些思绪在他的脑中徘徊，他觉得自己该下个决心了。
公鸡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三只母鸡也已经在院子里徘徊。王老汉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来到院子里，给鸡撒了一些谷子。站在树桩上的公鸡立刻飞扑下来，同母鸡一起拼命地啄食起来。
“汪！汪！”门边的小木棚里跑出一只大黄狗，向前伸了下懒腰后，便飞快地跑向王老汉，两条后腿人立起来，将前脚搭在王老汉的膝盖。
“乖，乖，大黄，我的好伙伴。”王老汉摸着大黄的脑袋说，“咱们出去走走。”
王老汉领着大黄走出院门，走上凹凸不平的石板路。石板之间的野草已经长到膝盖那么高，好像荒芜的古道。这个坐落在半山腰的村子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没有一点人声。山林里的鸟儿却叫得非常热闹，使整个村子显得更加凄清。
在一处塌下来的黄土墙面前，王老汉停下脚步，看着里面满院的杂草，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是老李家，他是最早搬进城里的一户老人了。那还是八年前的事，老李的儿子在县城盖了房子后，便将两位老人接进城去。尽管老李夫妇舍不下故乡，但毕竟已经七十多岁了，身体又有些病痛，只好跟儿子进了城。
经过的下一栋房子是老张家，木门紧锁，可是仍然看出屋檐的瓦被风吹落了一些，但也可能是被松鼠踩下来的。瓦片下的木条已经腐朽，不久就要塌下来一角。老张家是前年才搬进城的，他跟王老汉挺要好，本来说好要一起坚守村子的，但最终，看着一户又一户人进了城，村子变得越来越空。老张终于也拗不过儿子的请求，决定搬进城去。临走前，他对王老汉说：“老王啊，我们都老了，没有用了，这村子是守不住了，干脆你也进城吧。”
“不，我就喜欢待在老家，死也要死在这里。”王老汉坚决地说。
老张叹了口气说：“那你只能一个人了。我劝你还是走吧，别让儿女操心了。”
然而王老汉就是不同意，他说：“老张，你走你的，别操心我，我身体硬朗，一个人也能过活的。”
最后，村子里只剩下王老汉一个人。有时他会想：“要是老伴还在多好呀！”可这只是自我想象中的安慰，他老伴五年前就过世了。
王老汉继续在石板路上行走，村子里只有他的脚步声，大黄在他身后吐着舌头，默不作声地跟着。
许多的房屋墙边都长满杂草，甚至一些高大的芒草也长在了院子，鸟雀都在其中做了窝。
站在一块高地上，王老汉朝远处的田野望去。那一级一级的梯田早已荒芜，长满了茂盛的杂草。只有离村最近的几块田，看去还有稻茬，那是王老汉去年种过的田。可是今年他没有种了，尽管稻谷的种子早就准备好，可是突然爆发的关节炎使他无法再下田。
“爸，您就别固执了！跟我们进城吧！这样也方便我们照顾您。咱村子那么偏僻，连车路都不通，万一您一个人在村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儿子前段时间在电话中这样对他说。
“可我舍不得啊！这是我生活了一辈子的土地！”老王汉难过地说。
“舍不得也得走啊，您瞧全村的人都走了，您一个人还能撑多久？”
“为啥你们就不愿回农村生活呢？我以前老听人讲，城里的空气多不好，水多不干净，吃的东西多有害，为啥你们就不愿回农村生活呢？这儿山好水好空气好，自己种的菜也好，养的鸡下的蛋也好，为啥你们就不愿回村呢？”
“爸，我们这一代要是回村那还不得饿死！我们又不会种田，山好水好有啥用，赚不到钱都是白搭！”
“可惜了这么好地方啊，我想死在这儿……”
“爸，您别胡说了，您也照顾一下我们的感受吧。瞧您一个人待在那儿，我们几个儿女都被别人说多少闲话了，以为我们不孝顺。”
王老汉沉默了。的确，儿女们是孝顺的，他一个人待在村里的两年，他们还时不时回村来看他，甚至陪他在村子里过年。他们都是好儿女，不像村里老孙家的几个儿子。
一提起老孙家，王老汉就叹息连连。老孙也是个孤寡老头，有三个儿子，全都进城打工了，在不同的城市买房居住。可是三个儿子和媳妇全都嫌弃老孙，不给他好脸色看，老孙在城里待不多久就回来了，情愿一个人在村子里过。
“老王啊，我算是理解你为啥不进城了，进城就是受气！我们已经是年轻人的拖累了，还是自己老死在村子吧。”老孙回来时，这样对王老汉说。
不过老孙的身体差，待不多久就病了，没办法，儿子们只好又将他接进城去照顾。老孙在病床上郁闷了三个月后就过世了。
在经过儿女们的多番劝说，又加关节炎的几次发作，还有几次不眠之夜后，这个早晨，王老汉终于决定听从儿女们的劝告，离开村子。
“儿啊，”在村尾的石拱桥上，王老汉掏出他的老人机，拨通了儿子的号码说，“我听你们的，今天就下山。”
“好，太好了！爸，我们来接您！”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溪水在石拱桥下哗哗地流淌着，清澈见底。几条游鱼悠闲地在水里游着。桥的另一头是一座小庙。王老汉站在庙门外，望着里面供奉的土地神，默默走上前去，烧了三柱香插在香炉，跪下拜了三拜。
“再见啦，土地公公，土地婆婆，这里只能交给你们守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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