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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辍学轰动全校，淼城二中设立的“贫困奖学金”开始推行。
语文老师将安宁叫到办公室，“安宁，下周淼城电视台要来学校录节目，你来吧。”
“节目？我？干什么？”安宁有点意外有点激动，上电视啊，电视里不都是领导么，村人没上过呢！
“我们班唯一的贫困奖学金名额给你，电视台要来做个新闻报道。”
“啊？”
“不要想多了，”语文老师一眼洞穿她的难堪，“我们也都是大山里考出来的，是真心希望你跳出农门呢！加油哦！”
这天天气极好，阳光和煦，吃过午饭后，刘班来叫安宁去开会。在办公楼里，有记者带着单反调焦距找拍摄方位，时不时跟负责接待的老师聊几句。椭圆形的棕色会议桌上摆放了一些花草，安宁默默地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来。
唐晶晶也来了，参会的都是成绩优异的贫困生，大家各自沉默。
“淼城二中自建校以来，继续秉承特长班的办学特色，并大力整顿班纪班容，切实关心学生的生活困难……”校长面对镜头侃侃而谈。记者对着校长拍个不停，又转过身对着学生们拍，安宁的头更低了。接受贫困生奖金本不光彩，这一下上电视，村里无聊的人又要嚼舌头了吧，爸爸会不会觉得丢脸发飙啊！
“下面请学生代表唐晶晶发言。”听到这句话，安宁松了口气，微微失落。
“淼城二中不仅老师认真负责，而且切实关心我们每一位学生的生活困难。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们所有的淼城二中贫困生都应当刻苦学习，为校争光。今天，我为淼城二中骄傲；明天，我将成为淼城二中的骄傲！”唐晶晶温和却激昂的声音激起了安宁的极大征服欲。是的，明天，我是淼城二中的骄傲！出身贫寒有什么错？你们所有人，总有一天知道我安宁是谁！
“安宁，等我。”散会后，唐晶晶紧追慢赶。
“怎么了？”
“安宁，”唐晶晶无奈一笑，“其实我也觉得参加这个会没面子，不过没关系，我们奖学金颁奖再见！”
安宁的好胜心又被激将，伸出手去，“好！”
唐晶晶一笑，握住安宁的手，“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安宁的目光越过唐晶晶的肩膀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松开手说，“再见。”惊喜地小跑过去，“爸，你来了？”
安为国脸上带冰，突然吼，“老子供你读书这么辛苦，你就晓得一天到晚谈恋爱！”
安宁被骂得狗血淋头却不知原委，委屈地嘀咕，“什么啊，莫名其妙！”
安为国皱眉狠狠地将钱拍给安宁，忿忿走了。
到了月假，安宁拿100元奖金给在工地挖墙脚提水泥的爸爸买了双手套，给牙不好的外婆买一盒龙须酥，还买了《物理1+1》，剩下的预留做生活费。
姥姥看见安宁非常开心，“安宁，我们村强子也在淼城二中，他说你成绩蛮好呢。”
“哪里，我又不是年级第一，连班级第一也不是呢。”安宁拿出龙须酥，“学校发了奖金，家家的牙不好，我给您买软的吃。”
“要你花什么钱哦！”姥姥笑笑，担忧地嘱咐，“在学校要好好搞啊，千万不能谈恋爱啊！农村挣一分钱都难得很，读书不容易呢姑娘！”
“千万不能谈恋爱？”安宁哑然失笑，这谁跟姥姥嚼了舌头？“强子说的？”
“没有，他只说你成绩蛮好，文章写得蛮好，老师都蛮喜欢你。”姥姥叹口气，“你爸说你在学校谈恋爱，没谈的话好好跟你爸说说，听到没？”
“哦。”
到家已华灯初上，安为国黑脸坐在厅里。姑姑在，大伯也在。
“爸，我回来了。”安宁狐疑，“姑姑和大伯来了？”
“你到底想不想读书？”安为国爆炸了，“老子一天到晚在外面打工挣钱，借钱恨不得跟别人下跪，你倒好，拿老子的钱谈恋爱！”
安宁大吃一惊，“爸，你说清楚，我什么时候谈恋爱了？我跟谁谈恋爱了？”
“你不谈恋爱怎么会只考到年级前100名啊？这个分能考上大学吗？老子要不是亲眼看到怎么会乱说呢，你莫骗老子！”安为国像是点燃的大炮，炸得安宁头晕脑胀，“你妈早就说你读高中就是为了找个男伢，亏我还那么相信你！”
啊？难不成上次李烨涛送自己被村人看到了？还是他给自己写信被家里知道了？不可能啊！安宁在心里快速检索原因，爸爸的话像一盆雪水，浇得她透心凉。
姑姑见安宁沉默，激将，“安宁啊，你这么大的姑娘有人喜欢是正常。要我们那时候，提亲的都要排队上门了。”貌似贴心贴肺，却欲言又止。
大伯也发话，“安宁，不是大伯要说你，你要读书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我们就觉得不对，现在倒好，谈！恋！爱！谈恋爱哪里不能谈啊，非得去学校谈啊！”
“学校里的男伢有本事……”邻居凑来调笑，“你说对不，安宁？”
“安宁，你以为你谈了就能成？想得美！人家考上大学就把你甩了，啧……”看热闹的村人火上浇油。
安宁忍无可忍，“证据呢？谈恋爱的证据呢！别谁都来泼一盆污水！”
“证据？老子亲眼看到还要什么证据！”安为国见安宁犟嘴，指着骂，“嘴硬！你跟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在学校牵手呢！”
安宁乍一听到“亲眼看到”，着实吓一跳，完了完了完了，再一听到“牵手”又迷糊了，“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记得啊？”
“还抵赖！上回老子给你送生活费，你们在教学楼前面的树下说话，那个男孩背对我，高高瘦瘦的，拉着你的手呢！”安为国气得眼通红，“安宁你个王八蛋的，说读书，读屁书，老子差点相信你！”
安宁怔怔看着安为国，将他的只言片语拼起来在脑海里面一遍遍过，终于找到点不太确定的蛛丝马迹，“是不是……那天天气很好？快要吃中午饭的时候？她是不是瘦瘦的，穿着校服？”
“你看，”安为国邀功似的看看周围的人，用指头点点安宁，“抵赖不过去了吧？你说是跟他断了读书还是不读书了去打工？”
“爸爸！”安宁彻底崩溃了，“她是女的！姓唐！学习委员！人家家里住火车站那里！我们那天是开贫困生奖学金会议的！电视台还来录像了！”气得掉泪，“你没搞清楚就乱说！过几天你就能在电视里看到我了，我指给你看是哪个！”
轮到安为国懵了。
“你不要见风就是雨！”安宁几乎是吼，“我们村还有邻村那么多淼城二中的，还有老师，你自己去打听打听，看我到底有没有谈恋爱！”
“哈哈哈，老安，你这开玩笑呢？”村人早就听到安为国抱怨安宁谈恋爱，凑过来本想找个新闻却发现是个乌龙，马上见风使舵。
“火车站那里？”又有村人贡献自己知道的一星半点，“个子高高瘦瘦的对不对？那个姑娘读书蛮厉害，她爸跟我一起搞过事，也高高瘦瘦的，妈不是很高……”
翻转太快，安为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难堪一笑，“嘿，老子搞清楚了再跟你算账，你刚才说什么？你上电视了？”
安宁的泪憋着，不想理他。
“嘿嘿，我们村还没人上过电视呢，是吧？”安为国忽然变得很殷勤，环顾大家又问，“什么时候播出来啊？那么多学生怎么就你上电视呢？”
“贫困奖学金！”安宁没好气，“家里穷的人才能上！”
人群里的笑声稀稀落落的，安宁一转身将闲言碎语和他们都关在门外。一夜辗转反侧，别说没什么就被老爸搞得满城风雨，要是真有点什么，还不被村人口水淹死啊。
农村的孩子啊，你从生下的那一刻，就寄托了家族光宗耀祖的期望，寄托了家族征服远方的梦想，寄托了家族鱼跃农门的憧憬……可是，你鱼跃农门，唯有高考！寒窗18年，你每一步都像走钢丝，不能失手，不能失脚，眼神一飘忽，稍有闪失，就是一生万劫不复，悔不当初啊！
安宁想到李烨涛，决定不回信。
月假返校的晚自习是语文，语文老师离开一会儿，大家都小声嬉笑。
每次考试后，老师都会调整座位，现在安宁和齐瑶瑶瑶之间隔了孙超和两个同学，还有一条走道。
“安宁，你到底喜不喜欢陈振宇啊？”齐瑶瑶瑶先传纸条来，“那个给你写信的男孩子又是谁啊？”
淼城二中八大金刚是指成绩好，家境好，阳光帅气，在各种竞赛里力拔头筹的男孩子们。陈振宇是学霸，家境宽裕，还在各种竞赛里游刃有余，自然名列淼城二中八大金刚。
“无聊啊你，他可是八大金刚哎，谁爱抢谁抢。”安宁一边写一边笑，“你说李烨涛？我初中同班同学，现在在淼城中学。”
“哦，你知道吗，评选‘贫困奖学金’时，每班要出3个名额备选，陈振宇只写了你的名字！班里还有人告状到班主任那里了呢！幸好你是班里成绩最好的贫困生，所以刘班主任支持陈振宇了。”齐瑶瑶瑶又回传过来。
安宁顿了顿，模棱两可回，“我知道的。但你不知道欧阳喜欢陈振宇……”
“欧阳？不是走了吗？”齐瑶瑶又传回来，“你喜不喜欢陈振宇跟欧阳没关系了。”
安宁回，“我提醒你哈，现在喜欢没用的，所以我要考上大学再谈，目标：武大！”
班里越来越喧哗，陈振宇走上讲台用黑板擦敲讲台，“安静安静，请大家克制点，我知道考试累。可邻班都这么安静，我们太吵了也不好吧？”
过了会儿，齐瑶瑶瑶的纸条又回来了，“安宁，这张纸条被孙超看过了……”
安宁的头“嗡”一声，“孙超孙超，”没底气地瞅瞅在座位上认真学习的陈振宇，低低恳求他，“不要让那个……谁知道好吗？”
“现在喜欢没用……”孙超捉弄安宁，重复纸条里的话，“你喜欢他对不？”
“求你了，别跟他说行吗？”安宁哭笑不得，竖起一个指头，“就求你这一次！”
孙超挂着迷之微笑，“如果我说了，会怎样？”
安宁羞怒，“你敢！”这一声在安静的晚自习里犹如一颗石子掉进湖里，陈振宇抬头看看安宁，“请大家保持安静哈。”
安宁赶紧撕掉小纸条，循循善诱，“孙超你难道希望你兄弟被流言蜚语影响成绩？你不会的对不对？而且你没品在先，私看他人信件违法的你知道不？”
孙超拼命忍住笑，“哈！”
这一“哈”令安宁提心吊胆。哎，不要满城风雨才好！又后悔传纸条，又觉得也许孙超不会说的，又觉得孙超肯定抖给陈振宇，还添油加醋！天啦！哎，不过也许陈振宇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自作多情……东想西想，直到12点过才慢慢睡去。
晚饭时间，陈振宇的惯例是去操场打会儿篮球。孙超跟他一起，一边走一边笑。
“笑什么？”陈振宇捣他一拳，“吃错什么药了你？”
“喂，我告诉你哦……”孙超捉弄陈振宇，打着口型，“安宁……”
“安宁怎么了？”陈振宇定住，又紧张又兴奋，“别绕弯子了兄弟！”
“安宁知道你上次只报她的名字申请贫困奖学金的事了。”孙超欣慰地叹口气，“你的委屈也不白受。”
“哦……”陈振宇泛起笑意，又紧张了，“那她什么反应？”
“她说欧阳喜欢你……”孙超叹气。
“欧阳？”陈振宇大惊，“还有呢？”
“还有？问她咯，”孙超朝正在跑道上跑步的安宁努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自己问。”
校园里飘荡着克莱曼·理査德的《梦中的婚礼》，安宁一边听音乐一边慢跑完800米，这会儿一边擦汗一边往教室走。
孙超使劲一推陈振宇，弯膝在他腿弯处一踢。陈振宇没防备，右腿也跟着弯。
安宁抬头见他俩推推搡搡，加快脚步。
陈振宇赶紧没话找话，“嗨，安宁，你也来锻炼？”
安宁一见孙超就知道没好事，不饶人，“怎么了，操场姓陈？”
“也不是啦，”陈振宇被噎得够呛，“你的梦想是武大？”
安宁一听就懂了，恼羞成怒横一眼偷笑的孙超，擦肩而过时用只有三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鄙视你。”
“他一见你就行大礼，”孙超偷笑，“我拦都拦不住！鄙视我干嘛？！”顺手一推陈振宇。
“安宁你喜欢跑步啊？”陈振宇搭讪。
“800米纪录保持者，那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安宁淡淡一笑。
“哦，你的梦想是武大？”陈振宇若有所思。
“跟你有关系吗？”安宁一直记得初中化学老师的话，“现在爱的死去活来也没用，看着吧，等情郎上大学你们就哭去吧！”
“嗯，其实我也挺喜欢武大……”陈振宇被噎了一下。
“喜欢武大的人多呢，不缺你一个。”安宁脸红了，用不屑掩饰羞涩和紧张。
“那倒是，那……武大见？”陈振宇笑了。
“下战书？”安宁一挑眉，心“砰砰”直跳。
“我……”陈振宇还没来得及说完，孙超跑过来一推，“上课啦两位！”
三个人一起往教室狂奔。
安宁跑步流汗感冒了，一日日加重。老师讲课和她的咳嗽像比赛似的抢着发言，只好使劲捂住嘴巴，憋得脸通红。
陈振宇看在眼里，下课后来跟孙超闲扯几句，转头问安宁，“安宁，感冒了？”
“咳咳。”
“你一般吃什么感冒药？我帮你带。”陈振宇是走读生，可自由出入校门，校牌红色。安宁是住宿生，只有周六才能出去2节课，校牌绿色，平时出去得有班主任的请假条。
“快克。”
“白加黑不好？”陈振宇见安宁回应，一嘚瑟就自以为是，“我一般吃白加黑，白天吃白片，不瞌睡，晚上……”
白加黑比快克贵，安宁没好气了，“不带拉倒！”
“带！带的！”陈振宇赶紧从桌子上跳下来，“我中午出去吃饭就带。”
“好。”安宁拿出10元给他，“谢谢。”
陈振宇刚将手掌立起来，孙超一捣他，他赶紧将手掌朝上，“好。”
每天傍晚要洒水扫一次教室，垃圾铲在箩筐里，由值日的两个同学抬着，穿过长长的水杉林去倒在校园角落的垃圾场。
孙超本来和安宁一起值日，他谎称不舒服，让陈振宇陪安宁去。
安宁一看孙超不在，一言不发抱起箩筐就走。陈振宇赶紧过来抢下箩筐，“孙超不舒服，我今天跟你一起值日。”
正是晚饭时间，教学区学生稀落。水杉林落叶了，红锈似的铺满了树脚，光秃秃的树干像两排士兵，笔直萧索直刺天空。广播台飘荡着理查德的《星空》。这会儿是一天最放松的时刻，操场上有少男少女的喧哗，打篮球踢足球打排球跑步，跳高跳远的人，还有老教师们身穿白衣衫，气定神闲地练习太极。
“安宁，吃药好些没？”陈振宇打破沉默。
“嗯，谢谢。”
“安宁，不要再熄灯后看书了，要休息哦。”
“管你什么事？”安宁的心漏了一拍，他怎么知道？
“哦……我就随便说下。”陈振宇怕安宁又翻脸，“你的目标是武大对吧？”
考上武大在淼城中学来说不算稀奇，但是在淼城二中，大概只有陈振宇这样的学霸才有资格说吧？安宁不想证明孙超的话是真的，更不想考不上被陈振宇笑话，“不是！”
“安宁，其实我们同学时间也不会太长了……”
“对，还有半年，你去你的理科班，我去我的文科班。分道扬镳。”安宁偷看陈振宇，见他若有所思地皱眉，忽然心里滑过一丝儿不忍，转瞬即逝。
两个人的关系本来逐渐缓和，却因为元旦晚会差点反目成仇。
元旦晚会前，陈振宇和何悦向刘班主任汇报后，决定向每位同学征收5元班费。
“刘班，”收费的责任落在陈振宇身上，讨论完，他折回去追上班主任，悄声说，“安宁……不要收了吧，我算过了，每个人收5元有余的。”
刘班一愣，大手一挥，“不收，你不提醒我都给忘了。”
“马上元旦晚会，晚自习需要向每人征收5元，用于买瓜子糖水果和老师的新年礼物，布置教室等。具体账目会向所有人通报。现在开始收，多谢配合。”陈振宇在讲台上发言后开始收。
安宁一听要收钱，赶紧摸摸口袋，还好，刚刚爸爸送了钱。待陈振宇走到身边，安宁也跟其他同学一样高高地举着钱望着他。陈振宇如踩针毡，收完了其他人的，刚想往下一组去，安宁低低叫住他，“陈班，还有我。”
“安宁，”陈振宇自知躲不过，赔笑，“班主任说，你的这次就不收了……”
“什么？”安宁气得血直往上涌，“陈振宇！你欺负人！我不是班级的一份子？”
“是班主任说的嘛，”陈振宇慌忙解释，“不是我好不好？你一定要交也可以，到时候我在总额里补上就是……”
这句话更伤人！安宁死死盯着陈振宇，屈辱的泪突然涌上来，“那我不参加元旦晚会了！你自己看着办！”
“哎哎，安宁，”陈振宇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恳求，“班主任的决定呢，不是我的意思……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这样我很为难……”
卡了这么久，大家开始窃窃私语。何悦远远看一眼陈振宇，问，“怎么了？”
陈振宇镇定道，“找零钱。”冲安宁笑笑，往下一组去。
“安宁安宁，”孙超急得用笔敲安宁的手，“班主任的意思么，你先让振宇去忙吧，大家都知道了，更不好。”
安宁想想也是，忍气低头写字，泪湿透了卷子。
元旦晚会定在12月30日晚上，陈振宇和何悦等班委一早就去采购。
陈振宇主动请缨去买花，末了，他掏出钱跟老板说，“麻烦给我三支小雏菊。待会看到我的同学们来，记得说这雏菊是送的！”
最后一节课上完后，大家纷纷把书统统清理进抽屉，所有的桌子垒在墙角四周。大家背靠桌子坐，中间的空地留作舞台。黑板上，何悦的艺术字“Happy New Year”很漂亮。
等吃过晚饭，教室里早已牵好了彩带，飘满了彩色的气球，每个人都兴奋不已地听音乐吃瓜子水果，叽叽喳喳。
“振宇，这个小雏菊怎么安排？”何悦捧着花问。
“特别节目奖。”陈振宇一愣。
“也就是出节目的人都有机会得到？”何悦笑。
“嗯……对。”
安宁不肯来，在寝室磨磨蹭蹭洗澡洗衣服，洗完了又去操场转圈。
晚会开始了，先是《七子之歌》飘荡在教室里，“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我离开你太久了，母亲!但是他们掳去的是我的肉体，你依然保管我内心的灵魂，三百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啊，请叫儿的乳名:叫我一声--澳门。母亲!母亲!我要回来，母亲!母亲!”澳门刚回归，全班骄傲地一起唱，群情激昂。
歌声落，陈振宇念台词，“明天开始就是20世纪的最后一年——2000年。千年一遇，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是幸运的世纪交替的见证者。”
何悦接上，“我们没有经历过战争中的颠沛流离，却见证了祖国强大起来后收复失地……”
陈振宇在人群里搜索安宁的影子，可是，没有。
齐瑶瑶一直跟着安宁，“今天元旦晚会呢，你来这黑咕隆咚的操场，毛病啊？”
“……”
“陈振宇不收你的钱是为你好啊，不要想多了啦……”
“……”
“你不冷啊，我冷啊，你不回去我可回去了！”齐瑶瑶冻得直哆嗦，“昨天又降温了，过几天该零下了。教室没空调，想想都冷啊。”
“你回去吧。”安宁依旧铁青着脸，淡淡的泪痕印在脸上。
“我可不放心你，”齐瑶瑶咕哝，“哆嗦嗦，哆嗦嗦，明天就做窝。你不参加元旦晚会，陈振宇指不定以为你对他有意思呢！”
“美得他！”激将法起了作用，安宁忿忿道，“做事从来不考虑人家的想法。”
“哎，他就那人，别理他就成。想想那么多水果瓜子都流口水。哎！大小姐，你没出钱我可出钱了，你总得陪我去把我那份吃回来嘛！”齐瑶瑶抱屈，“算我请你，跟他一分钱关系没有！”
“对！”安宁忽地心里有做贼的叛逆，“走！吃你的钱去！”
“就是！不然我也想找他把我的5元要回来呢！”齐瑶瑶打趣道，两人牵手飞奔回来。前门略宽松，后门围得水泄不通。安宁和齐瑶瑶奋力挤进来，偷偷摸摸在最近的盘子里抓了把瓜子和几个小金橘。
台上，陈振宇正在引吭高歌，“恨不得 荡尽绵绵心痛 望苍天 四方云动 剑在手 问天下谁是英雄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 我独爱爱你那一种……”本就是八大金刚，现在又将末路英雄的悲怆和无路可走演绎得很好，逐渐有女孩羞涩地跑上台献花，惹得大家直起哄，“陈振宇！陈振宇！陈振宇！”
“多少年恩爱匆匆葬送 我心中你最重 悲欢共生死同 你用柔情刻骨 换我豪情天纵 我心中你最重 我的泪向天冲 来世也当称雄 归去斜阳正浓……”陈振宇见安宁进了教室，一边唱一边拿着花儿冲她挥手。
安宁也有一颗木兰心，也喜欢虞姬。若是遇到对的人，这一世，他赢，陪他君临天下；他输，陪他东山再起。这时被激昂的音乐吸引，挪不开步。慢慢全班都一起吼，也不禁拍手跟他唱，“我心中，你最重！我的泪，向天冲，来世也当称雄，归去斜阳正浓……”
陈振宇见安宁一起唱，笑了，唱完又赶紧说，“全校三千多人，校刊主编却只有一位。现在我们请安宁给我们出个节目好不好？安宁上台，好吗？”
大家一边鼓掌一边扭头寻安宁，“在哪呢？人呢？怎么还不上去？”
齐瑶瑶抿嘴笑，弯腰推措手不及的安宁往台上去。大家自动闪出一条路来。
台上的陈振宇紧张地看着安宁跨上台阶，递上话筒，“谢谢才女赏光。”
虽然感觉被挟持，但安宁也只好硬着头皮接过话筒，“大家新年好，‘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在新的一年里，祝大家学业有成，万事如意。”说完求助地看着陈振宇道，“可我没准备节目……”
“那就给我们背一段古诗吧？”陈振宇赶紧帮安宁找台阶，“大家说好不好？”
“好！”
“那就《木兰辞》吧！”安宁冲他感激一笑，“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陈振宇含笑看安宁一口气背完，带头鼓掌，“好！果然是才女，谢谢安宁，谢谢！”又拿出抽奖盒摇摇，“凡是出节目的同学都有奖品，安宁抽一个吧？”
“我们是9班，”安宁又惊又喜，“不用抽了，9吧！”
“好咧，等着哈！”陈振宇去找小雏菊，没看到。小声问何悦，“小雏菊呢？”
何悦装作帮他找，小声反问，“背古诗算什么特别节目？”
陈振宇微微一笑，“9班的9号，还不特别呢？”
何悦见有点冷场，只好把藏在讲台桌肚里的小雏菊拿出来，“我怕给你压坏了。”
陈振宇接过来递给安宁，“安宁，希望你喜欢。”
“哇！”安宁惊喜地接过小雏菊，红脸很快看看陈振宇又低头闻，“谢谢！”
孙超的相声，何悦的独舞，刘班主任的吉他……一个个节目将气氛一次次推向高潮。
齐瑶瑶故意问，“走不？”
“去哪？”安宁一头雾水，见齐瑶瑶挤眉弄眼，笑，“不走，陈振宇忙得没时间吃东西，我们把他那份也代劳了！”留下来跟大家一起疯疯闹闹。
散会后，安宁主动帮班委打扫，眼看差不多了，小心翼翼捧着小雏菊下楼。
“安宁安宁，”陈振宇紧赶几步追上去，轻轻说，“等等我，我忙完了有话跟你说。”
“哦？”安宁不安。慢慢地一步步台阶挪下来，心里直打鼓，他要说什么呢？道歉？有必要么？自己是不是过分了？哪里过分了，谁遇到这特殊对待都不会淡定吧？嗯，待会不管说什么，自己姿态得高一点……抬头看，所有的教室要么漆黑一片要么灯火阑珊，就剩一两个人做清洁了。黑黑的楼道不大看得清表情，稍微觉得有安全感。
“咚咚咚，”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了，伴随着陈振宇熟悉的声音，“安宁。”
“嗯？什么事？”安宁看看他又赶紧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往下数。
“嗯……今天晚会开心吗？”陈振宇跟着她往下数台阶。
“开心，谢谢！”
“那就好那就好，那个……班费的事……对不起了哈。”陈振宇的话音很柔，像是怕吓跑容易受惊的小动物。
“如果是班主任的意思，那也是为我好，跟你没关系。”安宁装作闻小雏菊。
“真的？好，小雏菊好看吗？喜欢吗？”
“好看，喜欢。”安宁觉得跟他一问一答好傻，可掉头走又舍不得。
“喜欢就好……嗯。”
“嗯。”
教室的灯都灭了，教学区暗了，生活区灯火通明，暗影里，路灯昏黄的光很暧昧。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安宁一直低头看小雏菊，平日刺猬一样，现在却不知所措得像个小孩。
这一刻，连演讲也不怯场的陈振宇有点吞吞吐吐了，“安宁，其实我……”
“我知道！不就是下周的各科竞赛么，我和你一样报了历史竞赛哦，考——场——见！”安宁淘气地打断，仰头看着陈振宇笑，“安能辨我是雌雄！”
“啊……对，考场见，”好不容易积累的勇气被搅散了，陈振宇只得顺着说，“记得拿出最好的水平来，打响新年第一炮哦！哎，上次历史课被你呛得不轻呢！”
“哈！好！”安宁没有听到不敢听又想听的话，松口气，也有点，失落，“我要回去了，马上要熄灯了呢。”
“晚安，好梦。”
“好梦。”
到了寝室，室友们又开始八卦，“安宁，陈振宇单单就送你花呢？”
“那是奖品啊，你们谁抽到了九号都会有。”安宁微笑。
“还真别说，他对你真的挺好的，上次……”又一位室友想八卦什么。
“我说，你们无聊不？”齐瑶瑶瑶赶紧截断，“陈振宇真对安宁有意思，哪里敢大庭广众下送花？想被处分么？再说了，你们谁见过送菊花的真是！”
大家觉得有理，沉寂半分钟，又开始八卦其他的话题了。
安宁松口气，轻手轻脚将漱口杯装了水，插在阳台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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