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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坐空山(郭艾晨)

独坐空山(郭艾晨)

作者: 郭艾晨 | 来源:发表于2023-09-13 00:22 被阅读0次

    城廓之北,有长岭焉。长岭者,诸岭中特长也,延绵两公里,直捣湖心,如长柄插入蒲扇焉。湖畔另有横岭北向高耸,乃诸岭最高处,林木丛生,郁郁葱葱,相对尖峰山,吾名之曰郭公岭。北山自有郭景纯之郭公岭,而此处乃吾读书山也。

    秋高气爽之日,金乌犹炙,然毒气减半,宜于曝晒祛湿也。由是,携书驱车,奔赴郭公岭,吾昔日之故地也。左近生怪,多处基建隆隆,开山挖路,修桥筑坝,喧嚣不绝于耳。长岭湖之新坝,建有两载,忽被几道铁栅栏围起,未知何故也。钓鱼越野之人,由是不得进入。吾素习栅栏之关窍,乘虚而入,独自徜徉山水之间,沐浴无边之毒日焉。

    数月圈禁,无人摄踪,葛藜蔓延,草泽幽深。紫葛艳艳,揽素女幽冥于寻常阡陌也。粉藜灿灿,著皓首古风于旧时踪迹也。牡荆疯长,藤蔓肆虐,幽秘之处,故道难行。长岭生物,数以千计,十载之内,吾悉探知。此次潜入,尤感于藜丛焉。王摩诘诗云:“安得舍罗网,拂衣辞世喧。悠然策藜杖,归向桃花源。”白居易诗云:“薜衣换簪组,藜杖代车马。行止辄自由,甚觉身潇洒。”僧志南诗云:“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待至冬末春初,吾可来此觅一粗茎,自制藜杖,借以学仙焉。

    郭公岭之特异者,右有松林密布,左有陡坡高耸,圈禁之下,林间道毁,陡坡崎岖,方寸山岭,人迹罕至。吾力攀陡坡,喘息而上,铺帆布秋千于地,除上下外衣于草,端坐席上,研读《西游记》焉。若有倦意,起而做操,艳阳之下,大汗淋漓。岭头荆丛之间,加罗林蔷薇已然结籽,红果灿然。林间掩有野柿子树一株,果实累累,次第成熟,任其自然,无人无鸟无兽眷顾焉。吾尝几枚,味佳。秋阳以无边之大爱照吾,吾报以几颗狡黠之柿核也。承担花种之运输功能,吾亦有用于自然演化焉。

    非吾愿独坐空山也,实乃厌弃人世也。吾素喜小树林,然学园之属,实乃吾所惧也,人非人,鬼非鬼,大有恐怖谷效应焉。行走学园与人间,譬如处于海带丛林,石墩长桥,令人磕磕碜碜,吞吞吐吐,大失自然之态也。朗朗乾坤之下,所见皆截肢人,面具人,机器人,卡通人,犹如儿童乐园之卡通角色焉。学园无,都市无,红颜无,青衿无,童稚无,训导无,资讯无,文学无,演剧无,影戏无,电视无,意义无,激情无。环视吾之周遭,演剧学不存也,影视学不存也,人文学科不存也,真学问与真精神不存也。欲问吾何故,吾亦不得其由焉。

    几日之间,独坐空山,冥思苦想,有所顿悟。譬如二八节律,梯级循环,四次为限,以此推演历史之规律,私得二零七七之数,也即世界终结之日。然则上网查询,此说早有传布,诸多灾难科幻,以此时限为人类之末日也。此或非世界之终结,实乃吾辈之生活方式有变,飘飘渺渺,迥异乎今之人也。及至彼时,吾早不在人世矣。此非诳语,请信吾言,更不可得罪于吾,何也?吾素擅相术,能梦前世,既开天眼,所祝之事每每不虚也。

    吾独坐读书山,冥思郭公岭,果若郭景纯之修为,可得道升仙耶?非也非也。吾所能者,唯想象尔。一则遥想来世,可否生于唐代,不惧安史之乱,稍得无拘之法,可大笑,可大醉,可大骂,可大哭,任其自然焉。二则撰写游仙小说一部,类似《西游记》《镜花缘》,携子路二三友,远赴秘境,游历君子国、小人国、女儿国焉。三则仰慕孔子之思,“道不行,乘桴浮于海”,非漂流避世,实乃另有所取,另投天地。然则,恐亦类美猴王之属,独自登筏,向汪洋飘去,至南赡部洲,弃筏上岸,进城学人,习得人道。尔后厌倦,独自登筏,被风吹至西牛贺洲,寻访菩提祖师,于方寸之间,得其仙道也。

    独处丛林深处之山顶,尽享金乌与草木之味,渺渺茫茫,无人知晓。顾影自怜之际,诚若昔时某巫女所祝之“丛林仙子”也。时日既久,真野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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