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查点啥?我是在休息时间去青年俱乐部的,跟他早说过了。”王树本很不满意。
“那我就不知道了。”何大顺不愿多说。
王树本走了,何贵说:“这小伙子也挺热火人儿的呢!”
“他呀,积极分子。老孙最头痛他,动不动就揭柜上的底儿。”
“那还有个好儿呀!”
“要不是使着他爹铁笛王当了明月岭伐木场的场长,天源早把他算了。”
“啊!这你可得在意,别光顾柜上,得罪他。人家有根子呀!咱们处事儿,左右不恼,生财就好。好听的多说,能干的多干,过得去就不惹是生非,千万记着:不图我欺人,也不让人欺我……”
说着来到了大门口。钟棠早迎出来:“老东家,这一天过得痛快?”
“痛快,痛快!这位大哥,谢你帮我照看麻袋。”何贵想起他背下山来的那十来个马扎子来,“大顺,我挤空儿做下的几个马扎子,你挤空儿把它卖了。”
“这,这……”何大顺为难了。
“咋?自个儿手里做出的东西,卖它还丢了你的人?真是!慢说咱们不趁啥;就是家里趁个金山,也不能放了这汗水钱呀!啧啧,把你狂的!”何贵训斥起来。
“咳!你真是!”何大顺说,“我到天源来,就够显眼了,再一上市场卖东西,不知谁又会说出啥来。”
“怕他说!”
“不光是说,还会出啥景儿,谁预料得到?”
钟棠插了一嘴:“大顺同志说得有理。无事防备有事。你老东家,看来对现下的人情还不大了解。这几个马扎子,我给你卖了就是,款就交你少的吧!”
“那可谢谢你了。你看,刚认识就麻烦你!”何贵千谢万谢地说,“这位师傅,你大概姓钟吧?”
何大顺陪着他爹出了天源大门。凑巧,大顺一眼搭着个人影儿像鲍廷发,从东边过来。他一把把他爹拽回大门里头来。
“你咋啦?抽疯似的!”何贵被拽得跟头把式。
“没见鲍大爷过来了?”何大顺说。
“他过来了怎么的?我到天源来看儿子,他有啥说的?”
“有啥说的?没想想你这个站都站不稳的样儿,一眼就看出你在天源喝过了头。平常你小抠得捏酒壶也是打半两,末了还用舌头舔壶底儿。人家见你这会儿这模样,心里还不明白?别招惹闲话吧!”
“唔,唔——”何贵听儿子说得有理,“还真他妈的处处得小心。那咋办?我总得到悦来栈落宿呀!”
“这——”何大顺心眼儿是够用的,他一转脑袋瓜儿,有了个主意,“爹,你不如到同乐书馆听段书,泡壶茶,等酒劲儿过了再去悦来栈。”
“可是呢!你小子倒比老子想得周全。先前我就担心咱老何家是山叫驴(一种昆虫的俗称)下蚂蚱,一辈不如一辈儿。真没想到有今天一个你。”何贵高兴,“那就去听段大鼓书。哦,听一段得不少钱吧?还得另花茶叶钱?——到处是糜费!”
“我这儿有零钱,你拿去。”何大顺递给他爹几张小票儿。
“看来天源还是油水大,时时都关盈手票子。林业局可好,还得一趸儿结算——我真不大放心,别关饷时再打折扣!”何贵借题发挥。
“那倒不用担心。”
“你知政府说话就定准算数儿?到手才是财,光挂个空帐,谁知钱毛不毛?”
何大顺没在意他爹的话,探头到大门外,见鲍廷发打天源门口过去往西走了,拉着他爹的手说:“我赶紧送你走,省得碰上熟人。”
这爷儿俩出得门来上了街,儿子拽得老子脚不迭个儿。再有个十来步,就拐过宽记门口到同乐书馆门口了,偏在那十字街上遇上了于永年。
于永年一见何贵,特意打住了脚说:“这不是老何大哥吗?伐木场子来电话说,你一早就下山了,咋到这工夫才露面儿?”
何家父子不由紧张了。何贵暗骂:是哪个嘴快的跟于永年扯闲话,叫他舌头生疮!
何大顺这小子乖,怕他爹答不圆全话儿反露了在天源吃喝的底,忙抢着说:“于大叔,我爹是趁下山来看看我,谁知我给他打了点酒……”
“嗤——也是个见了迷魂汤不要命的主儿!你这可是叫耽误工呀,得按规矩扣工钱。”于永年冷梆梆地说着,脸上不见有一点好气色;虽说在路灯光里看不出他的脸儿是红是白,可那话味儿是听得出来不大顺。
“于大叔,我爹是初来乍到,不通林业局的章程——”何大顺替他爹辩解。
“那就不照章程办事儿?你不知林业局今年与往年不同了吗?何大顺,你也别叫我为难。回头,我给寒葱沟场子过话儿。”于永年较了真儿,挺着脖儿走了。
“老于大叔——老于大叔——”何大顺还想辩说辩说,求个面子。于永年哪有再理何家父子的心肠呢?鲍延发冷颜绝脸地叫他晚上务必到悦来栈去,十有八九,不会有什么好景儿等他。
何家父子愣躇了好一阵儿。何贵不爽地说:“昨晚没做恶梦,怎偏碰见了这么个煞神?扣了一天劳金,再加上听书和茶水钱,里外里多少?拉倒吧,我这就到悦来栈吧!见了那鲍廷发,我自会应付他。”
大顺一见爹的酒已醒了不少,况且于永年也见了,再躲也没用,好在自己遮掩得体,谁猜得出酒是在天源喝的?于是,他扶着爹转回身往西走——打算去悦来栈。
“得,得,咱俩别再一块儿拉拉扯扯啦,免得人生了疑。我先走,你慢点走。”何贵甩开何大顺的手,自己遛遛道道地去远了。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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