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未满

你在枇杷树下。
母亲说我出生时三月未满，正是融雪的天气。
母亲为我取名未满，她要我知足。
她拉开鹅黄色滚了白色蕾丝的门帘，窗棂褪了红漆，没看见太阳和麻雀，天很蓝，对面有座红色房子。园子里白梅未落，暗绿色枇杷树下，有个孩子扎了红头绳。
记忆里我在红色房子前长大，穿过沥青石板路和单车响铃过后的弄堂，跨过生了青苔的门槛儿。要母亲为我辫好看的辫子，穿蓝底印花的冬袄；从父亲的褐色长褂子里摸来二三铜板买汽水，因为顽皮挨了戒尺，书房里练不喜欢的字。
开始用蓝色墨水，窗外的枇杷树高了，你在树下。
后来穿了白衬衫，有多年前的太阳的香味。
叮铃。单车的铜铃跟铁片震动。
就对视一眼。
枇杷树高了。天气很好，没有看到太阳。太阳光却很亮，是二月末，穿了母亲的老式黑色旗袍，高跟鞋跨过掉漆的门栏；指甲染了丹蔻，唇瓣抹上朱红，穿丝袜，旗袍开叉处。舞池里光影交错，我点一支烟倒上一杯酒，明亮又温暖；他们送来花束，我接过用鞋跟戳破。我想知道，树下白花是否也知冷暖。
母亲为我取名未满，枇杷树下，单车和你都不在。
往窗外看，枇杷树又高了，
是三月未满，二月尾。
骤雨初歇，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