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无瑕抉择
梁山的秋日，向来是极美的，那通红的枫叶每年都吸引着人们来梁山观赏。日近黄昏，绛都城外官道之上，观赏了一天枫叶的人们陆陆续续往回赶，几驾马车徐徐而出，道边的国人们从未见过如此豪华的香车宝马，也许只有下宫的那些个夫人们才能拥有如此大的排场，这马车之中到底是谁呢？
居中那辆马车之内，三位艳丽惊人的女子不时谈笑着，只见左侧那位个子娇小却身材傲人的女子道：“没想到秋日的梁山居然如此之美，一边赏枫，一边行猎，今日这山珍野味实在是吃得太多了，怪不得君上总喜欢打猎呢？”
“孟姒姐姐，越国人难道不打猎么？”娇小可人的赵无瑕天真问道，虽然现今她已为人妇，可还是这般贪玩，公孙骄的两位夫人可是最喜欢与她说话谈心了。
“越国河道密集，向来都是只坐船的，根本无法走马，不过新都琅琊一带地势就平坦多了，王兄的驭马之术倒是不亚于中原之人，只是我很少有机会骑马罢了！”孟姒真不晓得无瑕到底将自己和息子一起请来梁山干什么，国中谁人不晓得君夫人同君妃形同陌路啊！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南人到了北地自然不大习惯，我们北人到了南疆这一身马术也会变得无处用武的。”息子虽然不想跟孟姒同坐一车，可碍于无瑕的面子也只能选择尽量不得罪对方。
“息子姐姐，橘子我吃过，香甜可口的，这个枳是什么东西？”赵无瑕心道息子姐姐说话就是难懂，也许是自己太过不学无术了，可为什么别人都说君上哥哥不学有术，可自己却只能无学无术。
“枳就是移栽到淮北的橘树罢了，宫中那几株观赏的小橘子便是枳，这东西到了北地果实便会变得无比酸涩，只能徒有外形了！”息子博闻强识，这些小儿科自然难不倒她。
“华息子，你说谁到了北地就徒有外形了？说谁移栽到了晋国就酸涩难以下咽了？”孟姒心道多读了几本书就连讽刺人都这么含蓄了，自己只不过是说自己马术一般而已她就如此恶毒。
“孟姒，是你想多了，我没有！”息子心里委屈，可嘴上不善言辞，只辩解道。
“孟姒姐姐，是我不好，我不该惹得你们俩不快的。”赵无瑕本来想劝下宫这二位和好的，可没想到自己却帮了倒忙，还白白浪费了一天的晨光。
这三人在马车内没来由地各说各话，极其荒唐，正在此时只听得远处马蹄声声，接着声音越来越近，将至马车近旁一个响鼻声，马车突地停下，赵无瑕掀起帘子只见哥哥赵无恤勒住马身正在车前徘徊，便冷冰冰问道：“赵家主，来有什么事儿么？”
“小妹，还在生二哥的气啊，这一家人怎么还记愁啊，二哥没事就不能看看你嘛！”赵无恤最了解自己这个任性的妹妹，连性格火爆的先父面对自己这个妹妹都没了脾气自己也只能好言好语道。
“我没你这个哥哥，二位姐姐，我们走，车夫，快走！”赵无瑕恨透了自己的哥哥，便拉着孟姒和息子的手想尽快离开这里。
“无瑕妹妹，我先回宫了，明日姐姐再到豫府寻你说话。”孟姒换到另一辆马车后扬鞭而去，或许在展示自己娴熟的马技。
“我也先行回宫了，无瑕妹妹，好好跟赵次卿说，莫要这般不懂事了！”息子下车后轻轻拍了拍无瑕，遂翻身上马，拱手作别。
赵无瑕默默无语，赵无恤忙向二位夫人行礼送别，二位夫人远行之后道边已空无一人。赵无恤遂走进马车拉起妹妹的手轻抚道：“小妹，二哥知道我对不起你，可若不是我应允你能如愿以偿嫁给豫让这个如意郎君么？你怎么老是抓着以前的事儿不肯原谅我呢？”
“要是豫让不是君上哥哥的近臣你可能会接受他么？我早就看透你了二哥，当初你不顾一切非要把我许给智家的世子，现今智伯死了你为了自己存活便同意我和豫让的婚事，难道我只是你手中的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么？”赵无瑕甩开二哥的手，越说越伤心，往日所有的不公让她难以承担，泪如雨下。
赵无恤心道不论是谁对自己有偏见他都能接受，可自己的亲妹妹却无论如何不肯原谅自己，因此遂激昂道：“我这都是为了赵家，而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谁让我赵家在晋国永远是第二，我们只能以妾妇之道求生存。以前智伯为正卿时我不敢得罪他只好用你来缓解和智家的关系，可我终究没有真正将你许给智家，因为我知道你当时喜欢的是君上。你说你是棋子，难道我就不是棋子么？虽然我名义上是赵家的家主，可实际上同你一样都是赵家的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为了赵家我随时准备牺牲自己。”
“不要再跟我提赵家的事，我没有心思来管你的事，我只晓得如果我不是生在赵家君上哥哥就不会将我拒绝地如此彻底。”往日的伤口虽然愈合，可赵无瑕每次提到它还是心痛不已，她只是一介女子，不是权谋家，不想理会赵家的家事，因此苦苦哀求道，“二哥，如今我已经出嫁了，我现在是豫夫人，不再是赵家的人了，求求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好么？”
“小妹，难道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赵家覆亡么？虽然二哥对不住你，你难道就忍心看着我成为公孙骄的阶下之囚么？”赵无恤看着天边的落日，无比凄惶道。
“二哥，你就安安分分到封地就任听从君上安排好了，何苦总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再者我只是女流之辈，对于行军打仗我一窍不通，恐怕我真的帮不到你什么，二哥！”赵无瑕毕竟是赵家的人，听哥哥这么一说虽然她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却还是不忍心看到赵无恤身败名裂。
“小妹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只要你一句话就能帮到我们赵家的。”赵无恤在马车里便向自己的妹妹行稽首大礼，因为他知道妹妹的一句话能让赵家把握加大不少，为了赵家的未来别说是行礼即便是再屈辱的事自己都会去做，谁让自己是赵家的家主呢！
“君上哥哥并没有囚禁你二哥，你却想着要我联络豫让跟你一起造反，难道世家和公室之间除了你死我活就没有第三条路么？我多想你和君上和睦如初啊，可二哥你又为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赵家毕竟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还是无人企及的，赵无瑕想起父亲在世时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便不忍心赵家覆亡，可她也不相信君上哥哥会对付自己的家族。
“难道真的是我多想了么？那你说说豫让现在去了哪里？”赵无恤理直气壮道。
“前次去了秦国的临晋关，这次说是有要紧的军务要办，具体去了哪里他倒没告诉我。”赵无瑕心道豫让这次的军务难道跟赵家有关，若是这样便麻烦了。
“若不是国君嘱咐他去调兵对付我们赵家豫让为什么不敢告诉你？原本我也以为赵家和公室可以和睦共处，可是君上他得寸进尺要将世家弄得四分五裂，他想彻底消灭世家，我能不反抗么？我这只不过是自卫罢了！”赵无恤虽然也不知豫让去了何处，但这么一分析倒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二哥你不是最喜欢功名利禄了么？至少这一世你依旧是金山银山吃穿不愁啊，即便世家要消亡那也是下一代的事，再者我们赵家儿郎多立些战功爵位便可以保持住，又怎么会消亡呢？”赵无瑕不想自己的亲哥哥与国君之间发生战事，只好尽量劝服。
“公孙骄他这么一来我们世家内部都各自为政了谁还肯听家主的？国君他这是在钝刀子割肉啊，我不管别家如何，我们赵家绝对不能容忍他这般欺凌。再者我们赵家身上这弑君的恶名是永远也洗不掉了，公孙骄早晚会借此发难的，这把柄总捏在别人手中的简直犹如芒刺在背一样让人难受，这刺儿为兄还是得及时拔掉它。”赵无恤激愤不已，只是不晓得能不能让妹妹彻底心软，答应帮自己一把。
“君上哥哥连弑君的邯郸一脉都分封了又怎会为难我们赵家大宗？”赵无瑕心道国君最起码得言行一致吧，总不会莫名其妙对付赵家吧。
“就因为我们是赵家大宗，就因为是晋国世家之首公室才会对我们恨之入骨，当年景公借此发动下宫之难血洗了赵家，今日公孙骄也会如此效法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妹妹，你就帮哥哥这么一次吧？”赵无恤哭诉，也许再加一把火就说说服自己这个妹妹了。
“可是我什么也不会，最多只会在宫中陪君上打打牌，不过二哥我是不会害君上哥哥的，你即便是成功了也不要杀他！”赵无瑕虽然心中已经有了豫让，可对于公孙骄还有些放不下。
“小妹这一点你尽可放心，魏老将军和我也都不想背着弑君的恶名，开疆明日便要离开国都，去平坦城就封，只要你好好劝劝他帮我这个舅舅一次就好！”赵无恤私下里已经找过外甥开疆多次，可开疆却从来不见他，毕竟以往二人的隔阂太深太深，赵无恤也有些后悔起以前自己是不是对开疆猜忌过重了，毕竟他是姐姐的遗腹子，并没有在戎狄之地生活过。
“那好，我试试吧！”骄傲的二哥能低声下气来求自己想必也是下了极大的勇气吧，虽然赵无瑕也不想害阿骄哥哥，可心下里也不想让生养自己的赵家遭受灭顶之灾，便只好应承下了。
邂逅之后却又骤然分开，赵无恤纵马飞驰，心中暗喜道此次一定要将公孙骄置之死地而后快，这晋国只有世家才能永远把持，公室嘛还是趁早靠边站，虽然智伯死了，可在这一点上他们的步调却是惊人的一致。只留下官道上那一辆华贵的马车在徐徐前行，步子说不出的沉重，赵无瑕茫然无措地观赏着两边的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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