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对于留守儿童这个词特别敏感,现今长大了,突然发现怎么所有的留守儿童都这么邋遢,衣服永远像擦桌布,脸蛋永远像刚钻了火炕出来,在流行感冒的季节,鼻子上永远负重挂着总也甩不掉的鼻涕....每当看到这些,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怜悯之情,几乎所有的留守儿童家里的条件并不好,父母为挣钱养家糊口迫不得已离家,他们的父母在生活里永远缺席,所以他们像被抛弃的野孩子,有难听的话这样形容.有娘生,没娘教。但是,这些所有在现在看来的邋遢和凄凉,怎么以前竟然没有一丝感觉?我在小时候还总是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孩子,因为我有一个世界上最慈祥和蔼的奶奶。
每逢过节都是我最得意忘形的时候。在我记忆里,我翘首以盼的事情,是过节,因为只要一过节,我家里会做应节食品,每这种时候我就会得意忘形,因为小孩子们在这个时候会各种讨好我,从来没有过的友好,和谐,那时的我有种就好像抓住了恶霸把柄的感觉,从此他不得不屈服于柔弱的我.......然而,并没有什么把柄,知识我奶奶做的食物太诱人,所以让平时凶神恶煞的孩子王在美食面前不得已暂时低头,甚至出卖人格,变得尤其温顺。吃过我家里做的食品的人都会夸我奶奶做的是全村子人做得最好吃的。由此我有了一件颇为骄傲的事作为支撑我在他们之间混的底气。
我离不开她。从懂事以来就很依赖奶奶,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奶奶,入睡时是抱着奶奶,我记得我们躺过的席子,睡过的房间,奶奶怀抱的温度,奶奶讲过的神话故事。有一天晚上,我在漆黑中醒过来,睁开眼什么也看不见,莫名的恐惧让我扯开嗓子不顾一切地哭了起来,一会,楼梯传来了奶奶的生意,不要哭,不要哭,哭什么呢,这么大了要学着一个人睡觉了……听到声音我还是止不住哭声,委屈和心痛,奶奶是不要我一起睡了吗?越想哭得越大声……关于非要和奶奶睡习惯我一度戒不掉,我不知道和奶奶睡到多大,总之在家里我都要粘着奶奶睡觉,于是哥哥和姐姐使尽一切办法想分开我和奶奶,还记得,哥哥和姐姐在楼上铺了地毯,用纸皮拼的,哥哥弄了好玩的小东西在楼上,会放光...各种连哄带骗,即使有时候答应了他们,等到真的实现的时候又反悔了。我还是会死活要睡在奶奶身边,后来,几番失望后,姐姐和哥哥也就放弃了。
在很小读书的时候奶奶又牵着我的手,带我去学堂,又开始慢慢长大,开始嫌弃奶奶走得太慢,担心和奶奶一并走到教室被同学看到,怕被嘲笑,于是总是走到一半就叫奶奶回去,自己回学校就好。据奶奶回忆,我总是跑得很快,怕奶奶跟着。
还有经常和哥哥姐姐争宠,于是没事在家总爱惹奶奶生气,哭闹为的就是希望奶奶哄哄我,引起奶奶的注意,希望听见奶奶说,她其实最疼的是我,到现在我都还相信奶奶最宠的是我,尽管姐姐哥哥也都这么说。
初中的时候,开始住宿,在学校住的第一晚泪水不停地往下流,醒来不知身在何方,湿了新买的小枕头。而每到星期五,一天都再也没有心思学习,心里飘到了家里,我不会放弃回家的机会,即使我要走很长的路回家,但每当回到家,远远会听到奶奶看见我后穿来的笑声,这仿佛是我所期待的,是我从星期一到星期五的期待的一刻,是温暖我这么多年的习惯使然。晚饭时候,通常是我和奶奶,哥哥姐姐已经长大,翅膀硬了,总是往外飞,于是我得以如愿以偿,一个人享受着专宠。安静的夜晚,简单的晚餐,电视的声音和我年轻幼稚的声音告诉奶奶我在学校的新鲜事...多半是吹出来的牛逼。初中回家的日子以周为单位,于是每次都会显得比以往要珍惜。中间青春期有些叛逆,在学校死好面子,希望自己的东西是最有个性的,最可爱最新潮的。长大后知道,这是虚荣。我也因为如此,在心里愧疚不已,天气转冷时,希望自己能带床新的被子回学校,家里的都看不上,太旧太丑,最重要的是没有那个好看的包装盒提着回学校,于是强烈的虚荣心促使我哭着央求奶奶给我买新的,雨天,雨无情地下着,我委屈地哭着...奶奶一脸无奈,一边哄着我不要哭,一边穿上水鞋雨衣说要出去给我买,我跟着奶奶后面出发去集市,然而这雨还是那样地不明白事理,我懊恼极了,抬头看见奶奶的身后,竟然像是一个忍让的老人向残酷的岁月屈服的后背,又驼又瘦的后背,就这样走在雨中,我忽然想被这冷酷的雨浇醒了,我追上去低着头嗫嚅道,奶奶,别去了,我不要了,改天叫爸爸买。可是,那天以后我永远记住了奶奶的后背,和奶奶劝我的无奈。我发誓我再也不折磨奶奶。
后来,到高中,回家次数寥寥无几,高三备考,艺考集训,有次回家,我盯着好久没见到的奶奶,忽然发现奶奶的眼帘耷拉得真的好像一个经典的老太婆,所有以往浅浅的皱纹变得像刀刻一样,法令纹在我看不见的时间里又深了几成。我的心狠狠地痛了,我别过头,不敢再看,没有忍住一涌而出的眼泪..奶奶跟我说话我不敢回答,我假装沉迷看电视..我多怕控制不住我自己放声痛哭。
在以前,凡是没呆在奶奶身边,我会强烈的不安与担心,于是做尽了我所能做的事,当所有灯熄灭后,我会双手合十,虔诚祷告,希望奶奶一切都好。
后来,时间让我成长,我逐渐彻底明白,这个世界上无论你多虔诚,没人能躲得过命运的客观规律,奶奶会老去,有一天也会离我而去,这个世界上不可以交换寿命,我曾祈求过四面八方的神希望自己的寿命分一半给奶奶。我多希望这个可以有,这是我我曾在无数个天真的夜晚里无声的情求,我只有一个愿望,希望我奶奶长命百岁,不会死去,给我一个奇迹……
一次一次回家,看到的都是心痛不已的事实,奶奶又老了,我接受了世上没有神,没有奇迹的现实....
我是一个留守儿童,活得没心没肺,唯一的软肋是从小抚养我长大的奶奶。
今年我十九了,大学二年级,可是我还是很不够成熟,贪玩虚荣,不务正业,可是每当我想起奶奶,生活就有了动力。
只愿时间慢点,我努力出来有天也可以让你骄傲。
这世上有爱,像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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