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疯子

  张疯子原本并不叫疯子，他原来的名字么，你若想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估计他会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我…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他红着脸，似乎想要把自己那因长期劳累的黝黑且干瘪的脸深深地埋藏起来，他大抵真的不记得了。因为他觉得头痛异常，脑海里好像有无数条丝线将他的大脑神经，死死捆绑着。这时侯问他的人便自觉无趣，悻悻地走了。

  咦，他莫不真是个疯子？

  我倒觉得疯不疯要看您怎么看待了。要说疯吧，他有时候会发疯似的跑到稻田里。每每这个时候，村民们都知道张疯子又在犯“疯病”。一些妇女便七嘴八舌聚在一起议论，只听一个村民十分惊恐的说道：“我亲眼见过他发疯的样子，非常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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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村民描述到：我亲眼看见，张疯子突然跑进了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蹲了下来。惨痛地叫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用双手死死地抓着头上那蓬乱的头发，怒吼着过路的行人，可把我吓得半死啊！

  村民们听他这一讲，都半信半疑的走了，也有几个好事者七嘴八舌的说些什么。想窥探他发疯的样子，但又害怕，这实在是非常矛盾的心理呢。

  碰巧某天，张疯子又发疯了。等他发完疯，稍微安静之后，村民们小心翼翼的去看他。

  发现那位村民并没有说假话，他的头发异常杂乱。甚至都能够看到杂乱的发丝上里的跳蚤们，它们欢呼雀跃着。仿佛一起在商量着怎么把这个可怜人的血吸干！

  他身上的衣服一看就知道好久没换洗了，衣服都找不到完整的几块，就像咸菜一样，身上都有味了。而且除了一双单薄的，还有好几个破洞的破鞋外，别的可穿的就没了。

  其实村里所有的人都很想知道张疯子的来历，包括曾经在小河边捡到他的张叔。张叔是在某个雾蒙蒙的清晨，洗衣服时捡到他的，那天的情影张叔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天张叔起得很早，在太阳刚从地平线上露出一点点的时候就挑着水桶去小河边洗衣服去了。张叔还未走到水边，隐约听见一个婴儿在哇哇痛哭着。

  张叔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一个可爱的婴儿被丢弃在篮子里。婴儿身上裹着一块丝绸编织的红色绸布。张叔心想：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孩子多叫人疼爱呀。把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丢在这，他父母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他温柔的将婴儿从篮子里抱起，他望着婴孩的眼睛，无比的祥和。

  在张叔的脑海中，记忆一下子回到了9年前：那时的张叔年轻而且有着庄家人的结实与能干，村里许多姑娘都喜欢他。而现在的张叔却年近半百，因为日常琐事的操劳，完全没有昔日的风采。村里人知道张叔的一些故事，但都是支离破碎的。

  张叔现在一惯是一个人生活，无儿无女的，日常琐事全靠他一个人打理，但是之前张叔是成过亲的。

  他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的姑娘，而且那姑娘生得很水灵，犹如古画中的少女一般美丽动人。不幸的是，按照村里的习俗，两人要算下八字合不合，才好提及谈婚论嫁之事。

  奈何占卜的老人和他父母说道：“这姑娘与您公子八字不合，有煞夫之照。”父母一听就急了，这还了得。这门婚事说什么都不成，便狠心的拒绝了这门婚事。还让张叔发誓再也不去找那姑娘。

  张叔没办法，不得不服从父母的安排，娶了另一位姑娘。起初他们的生活虽平淡却也充实，但张婶结婚后就一直病着。

  虽然张叔四处替她求医，但身体仍然一日不如一日。张婶知道自己身体越来越虚弱，唯恐以后再也无法照顾丈夫的日常起居了，于是愈发的焦虑不安。

  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经常大口的吐血，每次都把床上的两只鸳鸯染的鲜红。最后可怜的张婶还是因病去世了，眼角上有还未流干的泪水。

  张婶走了，那天张叔哭的很伤心，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悲伤。其实张叔自己也不明白除了为张婶难过，还为了谁难过，是为了他自己吗？

  张叔自张婶走了以后，便形影单只了。有好心的村民劝他再娶一个吧，以后日常生活也好有人打理不是？可是每当村民提到这件事情时，张叔只是摇摇头，叹口气说：“算了，我一个糟老头子，莫耽误了人家姑娘的大好前程。”

  但现在呢？现在又如何呢？“呜呜呜…呜……，都怪我…怪我害得你疯了。张叔又想到1年前村里发生的事，而这件事一直让张叔活在痛苦之中。

  那年村里经常闹鬼，村民们都说在祠堂中，总看见个影子飘来飘去，直闹得人心惶惶。

  一位村民急忙说：“张叔家的那个孩子，我早就发觉他很古怪，我经常看见，大晚上的他在祠堂里走来走去。况且人家张叔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哪来的这么个孩子？所以一定是因为村里来了这么一个不明来历的小孩，才导致我们村里不得安宁。”

  村民们都附和到，对！对！对！一定是因为他的到来，害得我们大家不得安宁！我们这是个古老的村庄，自古以来就与外界隔离了，更别提与外界联姻与做些买卖了。而且按照族谱定下的规矩若不是本村之人，定要驱逐出去，否则定会给村里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村民们的附和声此起彼伏，这声音在这个封闭的村庄里持续了很久很久。他们商议着明天去张叔家把这个小孩抓过来。

  那天正值盛夏，树上的知了，在聒噪的叫着。张叔要去干农活，他便把张疯子留在家里。等张叔干完了农活回去的时候，家里早已是一片狼藉。

  令张叔心急如焚的是他突然发现张疯子不见了！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这下子该怎么办。张叔是从一张告示里得知他的下落的，张叔年轻时读过些书，字大抵是认识的。告示上说，要将一个外族小孩于今日正午时分在祠庙中，当众驱逐！

    “天啊…我苦命的孩子…，都怪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家中。都怪我害了你，天啊！呜…呜呜…怎么会这样啊…老天啊，你把厄运留给我吧，放了我可怜的孩子。我宁愿他们把我这个老骨头赶走啊。呜…呜呜……我苦命的孩子。”

  张叔见到张疯子时，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被众人强行按压，跪在了众多灵牌的面前。而此刻祠庙里突然间变得安静起来，村民们说：“请巫师大人正式开始本族的驱逐异族小孩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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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穿着怪异的巫师不知道在念着什么奇怪的咒语，手上拿着一把桃木剑，剑看起来了已经有些许年头了。

  巫师拿着桃木剑不停的手舞足蹈，露出狰狞的面孔，好像要把这个可怜的人吞噬掉！眼前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影，这些人影除张叔以外，每个人都在喊着：将这个小孩赶出本村！

  张疯子正把手抱在头上，整个人踡缩在地上，不停的颤抖着，脸上也明显的瘦削了而且异常的苍白。他挣扎着要逃出去，“你们不要赶我走…不要。”

  可这又有谁能帮他呢？即使是张叔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张叔的心在这些口号中，被绞得生疼。他感到无比的痛苦，我可怜的孩子。张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孩子被别人欺辱。

  张疯子挣扎着，试图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逃出去，离开这个震耳欲聋的可怕的地方。这里每个人脸上都是狰狞的表情，仿佛一瞬间就要把他给吃掉。他们的嘴里只有：赶走这个小孩，这几个字！

  但是他的努力却是徒劳的，每个人都是一堵黑色的墙，根本无法冲出去。更令人讽刺的是，外面的人不断的涌进来看热闹。这堵墙越来越坚固了，留给张疯子的除了无助、害怕就是心酸！

    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竟如此难以置信。张疯子最后就在这群人的威逼下疯掉了，至于张叔么？

  他每夜都会做噩梦，梦到那个可怕的场景，每夜都是在梦中被惊醒。

  因为我们没有经历，所以我们无法感受到那个时代的人的悲哀。在另一个村庄的尽头，人们总能望见一个类似疯了的人不住的哭泣，他们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只知道他是个异族人。

  人们一开始非常好奇，总想从这个可怜的人身上得到些什么。后来也自觉无趣，因为这个异族人每次到祠堂里表情都非常可怕。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是痛苦吗？

  张疯子经常会一个人望着稻田里的那一大片金黄的麦穗，只可惜这一点微弱的光茫又能改变些什么呢？每当夕阳下山，人们总能看到这样一个落寞的身影，或许他在寻找些什么，或许他还会去另一个不属于他的地方。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想要什么，只是每次看到祠堂，脑袋里都会发出轰鸣声。他只希望自己能寻找到灵魂的归所。

  或许他永远也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归所，他去下一个村庄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