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起了个大早,在自己家地里锄完一小块玉米地的杂草,走在回家路上时,农历六月初的太阳已有一竿子高了,但太阳并没有照得那么凶猛。整个庄稼地似乎是清新而又清凉的,使人忘了这已经是夏天的一个早上。
我必须加快脚步回家去,因为吃完早饭,我就要赶到村小上课,去履行我那个民办教师的职责。我不能耽搁孩子们上课的,况且我说过要检查孩子们背乘法口诀表的。
走到与李家湖交叉的十字路口,从李家湖的水田埂子上走过来一个年轻姑娘,与我相隔在百米远的距离,我一看就知道是秋香。估计她也知道我正在她后面往回走。
在这个少有人出现的早上,怎么会偏偏碰上她。如果换作别的姑娘,比方说幸姣,那个比我小四五岁,又长着一张惹人喜爱瓜子脸的姑娘,我会立马小跑几步,上前去与她同行。可现在一看见是秋香,我恨不得马上甩掉她,免得挑起那件让我俩尴尬的往事。
那还是之前的一天早上,我当时到东荆河对岸找回自己家的那头听话的老水牛,准备过河将牛交给父亲去耕整李家湖那里的水田。我刚到河对岸的防洪林时,碰到了割猪草准备过河回家的王伯娘。
她见我踦着牛走过来,便笑着主动和我搭讪。
是建文啊,这么早就把牛找回来了,是给你爸爸去耕田去的吧。
是啊,不早一点怎么行,我还要赶到小学上课哩。说完,我立刻从牛背上溜下地,同王伯娘并排着行走。我牵着牛,她背着一篮子猪草。
那时,阳光透过防洪林的树叶照在我的脸上,我觉得晃眼睛,就换了一个走路的姿势躲开太阳。此时我清楚地看见有一个大牛虻,歇在我家水牛的肚子上,正在有滋有味地吸水牛的血。
我毫不犹豫地对准那个憨笨的牛虻用手掌扇过去,那牛虻不费吹灰之力被我扇死,并将一小摊血留在我手里。这时水牛对我眨眨眼睛,甩一甩两个听话的大耳朵,并“扑”地喷出一口气,表示对我刚才捕杀牛虻的赞许。
这时,就听王伯娘发话了:
哦,也难为你啦,又要种地,又要教书。真是一半是农民,一半是老师。难怪别人说你们是民办教师呢?
她这样对“民办教师”的解释,并没有得到我的认可。我没有纠正她的解释。只是附和着笑笑,算是对她的回应。
建文,有句话,我想问你。你对我家侄姑娘秋香,有没有那个意思。你看秋香个子大,是做农活的一把好手,加上她挺胸翘屁股,是养娃的老师傅,接到你家了包你在一年内,秋香就给你生个胖小子。
原来王伯娘喊我,是来给她侄女做媒人的,想让秋香嫁给我。
秋香确实长得丰满,但丰满得有点过头。她那一身赘肉,看起来都起鸡皮疙瘩,我怎么能同意跟她过小日子呢?王伯娘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当成了一个东不成西不就的老单身汉了,毕竟我还只有二十出头啊。
王伯娘与我母亲关系比较好,我又不好一口回绝她。当时就扯了个谎,委婉地拒绝了她。
王伯娘,您是晓得的。我在省城农场还有一门娃娃亲事牵连着,就是刘铁匠家的那个姑娘明英,虽说有几年没去她家走亲妈(南方把未来的岳母娘叫亲妈),但我们两家并没有断绝来往啊。等我把那边的亲事了断啦,再来说这个事好不好?
好的,我就等你的消息。
省城农场的娃娃亲,早就没有和她来往了。我不过是找了一个理由敷衍一下王伯娘。
记得,我当初还在读小学四年级时,家里就给我张罗着说一门娃娃亲事。我们队里的李婶娘最会撮合男女亲事,要是现在,完全可以开婚介所了。当年她就给我说了邻村铁匠家的女儿明英。
铁匠一共有四个闺女。老大已高中毕业是回乡青年,老二凤英和我同班读二年级,个子高我一个头还要多,人样子不错就是成绩不敢恭维。常被老师们戏称为“漂亮苕”。老三丙英小我两岁,低我一个年级,人长得蛮蠢。老四明英小我六岁还未读书,人却长的细眉细眼,她有一张鹅蛋型的脸,整个人就像挂在墙上年画里的那个小女孩一样可爱。
平时,两家大人的关系相处得不错,也算是老街坊。两家虽说不是同一个队,但相距也不算远。一出门就能看见她家烟囱里冒着的乳白色的炊烟。要是有人站在铁匠家门口大声唱两句“提篮小卖,哎——咳——哎——咳,拾——煤——渣”,我在家门口都能听到。
本来铁匠已有意思把他的三女儿说给我,可媒婆那天到他家竟鬼使神差提到老四。那天也是凑巧,老三不在家。只有老四明英在家玩黄泥巴坨。
那媒婆还没验明正身就说,这玩泥巴坨的小丫头片子不错,我看就说给何家的儿子吧!那铁匠的老婆竟一口应承下来。只是铁匠还不大乐意:这孩子比何家儿子小六岁多,恐怕是------。
话没说完,巧舌如簧的媒婆连忙解释道,这怕什么,你没听说有的男的大女的十几岁的都有,这算么大。就这样,明英稀里糊涂的成了我的娃娃亲。
自从亲事说成以后,那位和我同班的凤英和我的关系有了翻天覆地的的变化,平时因成绩不好在我面前不敢抬头的她,竟一夜之间在我面前趾高气扬起来。
后来老师调整座位时,她竟要求和我同桌,每次作业时,她便主动偏过头来抄,那热哄哄的气流直冲我耳根,碍于情面,我又不好发作。在一次考试时,她因为全部照抄我的作业,考试总分竟比我高出几分,后来选举班干部时,她以高出我几分当选为文艺委员,在当时很让我懊恼了一阵子。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明英告别了玩泥巴坨的日子,背着书包屁颠屁颠跟在两个姐姐后面上学了。读书后的明英确实比平实懂事了不少。由于同校,我和她不免有不期而遇的时候。
有时她和伙伴们玩的正尽兴,一碰到我过来,竟不好意思地愣在那,默不作声,双手不停地摩挲着胸前的小辫子。这时候小伙伴们就会齐声起哄:英子,英子,你是别人的小妻子!
更要命的是上学放学由于我们同路,为了尽量避开,我总是设法提前或推辞出发。尽管如此 ,两人还是有邂逅的时候。说实话,我还是愿意看到碰到她的样子:可人的小脸蛋泛着桃花一样的红晕,小辫子披在身后,那偶尔的一低头,有着水莲花一样不胜凉风的娇羞。
每逢过年过节,我都要到她家去送一些节礼。每次到她家,接待的总是凤英和她妈,明英却躲在房里不肯出来,间或也偷偷从门缝里用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望着我,她这一偷窥竟弄的我不好意思起来。有时她和她的姐姐几个躺在房里叽叽喳喳,还不时发出吃吃的笑声。
几年后她的家搬迁到省城农场,由于路程远,那时还没普及自行车,逢年过节,有好几次没去,父母一直催我去,我总是以路远为托辞。那段亲事基本上就告终了。
当时,我如果当王伯娘直说那段娃娃亲告吹的事,那肯定有麻烦。
现在秋香故意放慢了脚步,说不定是想间接探问她姑妈那天早上在河岸和我提亲的事。我已经委婉地拒绝了她,怎么好意思再提那事呢?这不是尴尬人碰尴尬事吗?
我必须加快步子,要超过她,直接从她身边走过,然后就当她是空气一样地和她擦肩而过。
这时的春香也放慢了脚步,似乎是在等我上前与她同行,看得出她是有意的。
当我和她大约有三十米的距离时,秋香快速地折返到一旁的玉米地。那是张半仙家的玉米地,那玉米种的比较早,已经有一人多深。一阵风吹过,玉米杆就如同千军万马在吼叫。
我以为是秋香要到那里去小解,也就没有理她,加快步子从那玉米地冲过。
没想到秋香走进玉米地二十几米的地方,没有蹲下去,而是从玉米地里露出半个头,朝我笑笑,并向我招手,示意我到她那里去。
这是在干什么?这是要我下去和她一起去钻玉米地……?
这姑娘好开放的思想,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还是比较封闭的社会,她怎么有这样大胆的想法。
也许是她姑妈提那件事以后,我家好久都没有人回应,她才想此下策,想引诱我和她一起钻玉米地,那就由不得我不答应了。就如同《骆驼祥子》里的虎妞用酒引诱祥子乱性后,再用一个枕头挂在肚子上,当着祥子的面说,我已经怀孕了,你不娶也得娶我。
想得美,我怎么能上你的圈套。我装着没有看见她招手的样子迅速的离开了那块是非之地。
这是三十多年前,我还是一位民办教师时,在我的老家与本村姑娘王秋香一起回家的那个星期一的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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