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沉默

父亲的沉默如草，在我心里滋长蔓延，

父亲的沉默如树，在我心里盘根错节。

父亲的沉默无声无息，却似狂风暴雨，永远吹打在我心底。

父亲故去二十二年了，时间越久，他留在我记忆里的沉默越深刻。

父亲的沉默凝重，孤单，悲凄，悠长。他独自蹲在院落，蹲在田间，抽着自做的劣质纸烟，一根接一根，烟雾在他面前飘飘悠悠。

他用沉默面对了一切，他也用沉默扛起了一切。

他总是沉默寡言，加之母亲对他无尽的抱怨，让我们对他从小就有偏见。比如，母亲说他无能不会挣钱，家里总是拮据；母亲说他懒惰不善农活，家里的收成总不如别人家；还有，父亲不正经勾引漂亮女人……总之，父亲一无是处，甚至罪大恶极。

不管母亲怎么抱怨，不管我们怎么误解，父亲一如既往地劳作，辛苦。

母亲一年四季病病怏怏干不了活，家里只有父亲一个劳动力，他挣来的每一分钱都用做全家的开销，特别是我们兄妹五人的上学费用。

那时候，村里上学的孩子少，像我们家女孩子上学的更是寥寥无几。常听邻居劝父亲：别让孩子们上学了，让他们帮你干活，尤其是女孩子，长大了是别人家的，你不是白供吗？

面对好心人的劝阻，父亲只是淡淡地说：不上学没前途。

他起早贪黑辛苦劳作着，种地，下煤矿。冬天，他穿着单薄破旧的棉袄；煤矿上，吃着没有油盐的水煮白菜。他没文化没见过世面，支撑家庭养育子女的唯一办法就是笨拙地卖苦力。

历经二十八年，我们家五个孩子，终于都完成了理想的学业。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小弟弟毕业的第二年，父亲突发疾病去世，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五十九岁。等我们得知消息赶到时，他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

尽管我们哭得死去活来，他却一如既往地沉默，那沉默更凝重，更孤单，更悲凄，更悠长。

那一刻，面对永远沉默了的父亲，我们警醒，这辈子，我们已经来不及回报。

经历了生活的种种，我们渐渐明白，当年母亲的抱怨是怎样的无理，怎样的过分；我们的偏见是怎样的无知，怎样的残酷。

而此时，我们也只能痛楚，流泪。

每年的清明节，我们都怀着深深的愧疚，长跪在父亲的坟前，悲痛地诉说我们无限的思念和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