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床史

我有一个极其漫长的尿床史。尿床史肇始于何时已不得而知，它终结的那天我倒是终身难忘。

最初是无意识尿床：总是做梦梦到小便，却怎么也小便不完，等到好不容易尿得差不多的时候，就醒了，发觉床上湿了一片。那时候还没有穿内裤的习惯，都是全裸睡觉，所以身体浸泡在尿湿的被褥里，那种冰凉的湿漉漉的感觉也实在苦不堪言，于是我就滚到干燥的一边去睡，反正床大。有时滚到一边去之后，不多久又尿湿了。于是我就爬到爷爷或奶奶的那一头去，反正我身子小，够不着另一头湿的地方。而大多数时候我是和爷爷或奶奶或爷爷奶奶睡在一头的。如果我睡在他俩的中间，尿床了就无处可逃了，浸泡得难受之下，只好摇醒奶奶，向她求助。奶奶醒了得知情况后，自免不了一阵唠叨。当然，还有爷爷的怒骂，不过这种经历比较少。记忆中，大部分时间我和奶奶睡一头，爷爷睡另一头。所以我把奶奶那边属于我的地盘尿湿之后，就往里边挪一点；如果把里边又尿湿了，就爬到爷爷那边去。如果再尿湿，就再往里边挪。反正一夜尿四次的机会我还没有遇到，三次也很少，两次只有个别记忆了，大多数都是尿一次，所以大多数时候我只需要挪一次地方。

那时总是光着身子睡觉，尿床从不会让我困扰，因为尿湿的只是被褥床单，不会殃及我的衣物。

到了新疆之后，为了文明的缘故，父亲买来内裤让我白天黑夜都穿着。

最开始我是拒绝穿内裤睡觉的：穿着内裤睡觉，尿床之后肯定内裤完蛋。那时内裤也就两三条而已，懒惰的我自然不想天亮起来洗内裤，麻烦不说，还会引人耳目。

所以我晚上睡觉把内裤和其他衣物放一边。但父亲下定决心让我从一个不知羞耻的野蛮人变成一个文明人，经常趁我睡意正浓时一把掀开被子检查我是否还在裸睡。如果裸睡被他逮到，免不了一阵饱打。

挨了几次扁之后，我只好老老实实穿着内裤睡觉。

穿内裤睡觉尿床的后果是内裤也被尿湿。怎么办？总不能白天穿着湿内裤去上学。

聪明如我，想到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办法——用体温捂它一夜，直到把它捂干！

最开始我把它脱下放到被子里，不挨着我的身体（毕竟湿内裤贴肉的滋味不好受）。不料这样竟然捂不干！上过一次当之后，我只好咬牙将湿内裤穿在身上。

我除了要捂干内裤，还要捂干被褥。这个最恐怖，因为我必须整夜都睡在上面，靠自己的体温把被褥蒸干！为何要这样？因为我不是一个人睡，开始是哥哥，后来是另一个比我大好几岁的年轻人。父母就在隔壁。只要我尿床被任何一个人发现，父母很快就会知道，结果是我要挨扁，挨扁不说，还面子扫地。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尿湿了的被褥捂干！整个晚上浸泡在湿尿里面，那种滋味，酸爽至极。

除了无意尿床，还有一种是有意尿床。

其实说是有意，还是无意，只是因为有意忍着，所以才无意尿床。我从小就怕黑怕鬼，到现在都还是这样。到了新疆之后，晚上起夜必须走到室外。给我十个胆子我都不敢单独起来上厕所的。当想上厕所时怎么办？忍！忍！忍！忍的后果是膀胱整个晚上都憋胀欲裂，个中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忍着忍着，就睡着了；睡着睡着，就尿床了；尿床之后，就得捂干；捂干之后，还得承受被人从身上闻出尿骚味的担心。那个苦啊，啧啧！

终于有一天，父亲发现了我的小秘密，把刚刚尿床的我活捉在床。一阵清脆的巴掌之后，我流着眼泪鼻涕和嘴角的血丝，抱着尿湿的被褥床单父亲在全厂十几个人面前示众。真想一死了之。

屈辱的一天过去之后，当晚我竟然再也没有尿床，从此，困扰我十多年的尿床历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