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

  1           

  路灯把地面染的昏黄，偶有行人匆匆地从街头的黑暗中走出，又匆匆地消失在黑暗中的街尾。我站在灯下，捧着手机，往掌心哈热气，等待解开共享单车的锁。

  锁没有开，屏幕上弹出解锁失败的消息。我把屏幕对准共享单车，一个声音告诉我， 不要试了，没有用的，锁已经坏了。

  四处张望，却寻不见声音的来源，只有风吹树叶，树叶沙沙。

  “不要找了，我在你的面前。”

  一辆共享单车竟然口吐人言，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想象的。

  “我不知道是你，我从没想过自行车居然会说人话。”

  “我本来是打算永远都不和人讲话的，可是没有办法，这实在太无聊了。”它顿了顿，“你可以陪我聊聊天么？”

  “我很愿意，只是现在时间不早，我必须得回家了。”我把手机塞回口袋,“明天再来找你，好吗？”

  “哦，回家，好吧。”它沉默片刻，“记得早点来，我叫阿云，明天见。”

  “明天见。”

  我转身离去，头顶的树叶纷飞。阿云后来回忆到我们初次相遇，阿云说它那时正在数落下的树叶，当它数到第五百一十四片叶子的时候，我出现在它的面前。

  2

  根据阿云的描述，那是一个晴朗的早上。阿云同许多共享单车一起，被人安放在公交站台背后。阿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它问一旁的车，可没有得到回应。

  阿云挤在车堆之间，觉得很是压抑，它于是想要离开。阿云努力许久，最终只挪动了一点位置。阿云发现到了车尾上的锁死死地钳住了它的后轮。

  阿云对我说，这是它第一次注意到这把锁的存在，它当时还没有想过这把锁可能是车身的一部分，并将一直跟随自己到现在。

  阿云百无聊赖，盯着公交站台上的行人发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阿云听见一声脆响，还没等反应过来，它的车把就攥在人的手里，它的坐垫就坐上了人。

  阿云向我抱怨，被人坐在屁股底下的感觉是在不好受。可是它那会只想着终于摆脱了锁的限制，能够快意地奔跑，也就忘掉被人坐在屁股底下的不快了。

  阿云渐渐意识到，它每天的工作是负责将各种各样的人驮到各种各种各样的人的地方。这些地方包括人声鼎沸的街市，也包括过寂静无人的小巷。阿云在清晨踏过公园的鹅卵石路，路旁的青草墨绿，而野花缤纷。阿云也在傍晚跨过长桥，桥下江水奔腾，远处夕阳坠落。

  阿云有时会怀念从前的的生活，它喜欢去到不同的地方，瞧一瞧不同地方的风景。只是背着人的滋味实在不好。而且那时段总在下雨。阿云就在雨中等待人来解开它的锁，从早到晚，日复一日。

  3

  到后来，阿云开始渐渐不满足于载人的生活。阿云认为自己有着流畅的曲线，咬合严密的齿轮以及可以飞快转动的轮胎，简直是为了奔跑而生。如果苍天有眼，应当免去它身上的锁，还它奔跑的自由。阿云肯定自己沦落到受人驱使的境地，一定是人类在作怪。

  因此，阿云在载人的时候开始使坏，例如悄悄地刹车，让人骑得费劲，又或者说等行到偏僻处，故意震掉链子，让人下车来修，弄得一手是油。 

  阿云的方法没有奏效，它还是没摆脱被人坐在屁股下的命运。于是另一种更大的屈辱与愤怒在云心中滋生。

  “我那会恨不得把自己后轮和前轮都卸掉，这样就没有什么可以锁住我了。”

  “可是这样，你也那都去不了了。”

  “是的。所以等我冷静下来后，我不这样想了。”

  4

  阿云告诉我，它曾经有过获得自由的机会。

  “那个人忘记上锁了，我当时就决定跑走。”

  “后来呢？”

  “后来摔地上了。”阿云笑着说。

  阿云还说，它那天在地上躺了很久，直至日暮向晚，金色的浮云向着天空深处游去。

  “要是能变成一朵云就好了，无拘无束的，多自在。”

  5

  阿云之后的尝试均以失败告终，不仅如此还摔坏了锁。开不了锁，阿云就被困在这里，陷入漫无边际的等待。

  阿云告我，它在等待期间，想通了一件事情，有关于锁。

  我问阿云，是不是想出了开锁的方式。

  阿云则告诉我不是这样，它想说的其实是，锁是无处不在的，只是有的锁看得见，有的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