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仁兄弟走了,好好的一天毁了。
我拼命往回跑,路模模糊糊的,那些草磕磕绊绊的,耳边风呼呼地响着,心砰砰地跳着。
我泪流满面,家仁兄弟死了,他趴在地里死了,要不是我们去找,都不知道他已经走了。
“来人啊!家仁兄弟死了家仁兄弟死了!”我站在村头喊,村子里狗叫着,有人开门,有人走过来。
“燕子,这是怎么了?”
我擦着脸,抽抽搭搭地说:“家仁,家仁死在坡地里。”
“这是几时的事情,早上还好好的,我们还打招呼呢!”
“刚才我家的家祥到处找他找不到,我们去地里发现他的,已经死了,不知道白天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们上午还一块喝水抽烟的,那时候他还好好的,下午我们没有去。”堂兄家和说。
堂兄说他去找板车,有人去找鞭炮纸钱,大多数人和我一起往坡地赶,一路上,他们说着家仁的以前,说家仁年纪不大身体好人也挺好的,怎么就死了呢。
有人叹气,说人一辈子也没有什么名堂就过去了,家里人都不知道就走了。不过,这样走也挺好的,没有床债,不带累人,自己也没有受苦,是福气。
就是年纪还轻,还可以过几年好日子的。
有人问西平在哪里。
我说:“她在那里呢,吓傻了都不晓得哭了。”
“是啊是啊,那么年轻,谁受得了。”
我们赶到的时候,西平还站在地头,家祥蹲在那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堂兄家和赶来了,他在地头烧了纸放了鞭炮,我们跪了磕了头,把家仁搬到车上拉了回来,西平在我身边默默走着,没有一点声音,她吓坏了,都不会哭了,我想。
她丈夫突然死了,她一定很伤心。虽然年轻的时候疙疙瘩瘩的,那都过去的事情了。
家仁在外面死的,不能进家门的。板车停在门口,我拿了一个凳子,西平就坐那里,看着家仁直挺挺地躺在那里,脸上蒙着白布,她好像在等着他把布拿掉坐起来。
家和家祥几个人找来几根木头,削尖了一头,然后钉在西平门口。一下下的打击声,撞在人心里,真的很难过,他早上还说笑的。
四个柱子,用编织材料蒙了顶,成了一个棚子。
里面搭了木板,我让西平找一套好衣服来,堂嫂烧了热水,我们帮着西平把家仁擦洗了换了衣服在里面停了灵,点上长明灯。西平,现在是寡妇,晚上要守灵。
本家和附近的亲戚陆陆续续来了,拖着长调哭着家仁兄弟,问他怎么舍得丢了老婆孩子一个人走了,人家一哭我就掉眼泪。西平只是坐在家仁旁边,别人来了行礼,没有哭甚至没有眼泪。
大家都叹着气说她太可怜了,吓坏了。
我两口子一直忙着,帮着接待客人,夜深了,我也在西平旁边坐下来,我发现西平还是一点眼泪都没有。
“西平,我知道你心里难过,难过就哭出来,别憋坏了。”
她只是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我吓坏了。西平,眼神是定的,没有伤心和慌乱,她根本就没有吓着,她比我还平静。她的意思她哭不出来,好像我的眼泪是假的。在她那里,这和平时大概没有什么不一样,家仁在不在都这个样子,对于她都一样,反正她早已经不挨打了。
要是早晨她挨打了,说不定现在很开心呢,这个想法太可怕了。
这女人心真狠,我以前就觉得她心跟人家不一样。
她这个样子,好像她早就知道会这样,她早就是个寡妇一样。
以前我挺同情她的,不少小夫妻都打架,没有谁结婚几天就打架的,无休无止的,为那个过去的破事没完没了。
不过,一个姑娘家不应该有那样的破事的。这几年孩子大了,家仁也听人劝了,不打她了,她还是一副死鱼眼的样子,就是一副不想好的样子。
就是平时,大家解劝,拉架,她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像谁都打了她欠了她的。有时候,我看着也是生气,油盐不进,觉得也该打一打的,怎么就打不好呢。
她说浑身都是病,我看是懒出病了,天天白天都还要睡一觉,事情也不大问,以后看她还病不病。
几个主事的人到我家里来商量事情,准备家仁的后事。接送亲戚,买东西,收礼,还有丧葬过程,看墓地,人员都安排好了,等着找人看时辰,还有等家仁的儿子回家。
好像没有西平什么事儿了,他们把她以后的墓地都想好了留在家仁旁边。她只需安安静静地坐那里,流一点眼泪就行了,让大家看见她是个悲伤的寡妇就行了。
“那西平,心是冷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有人说。
我没有做声,要是她早点去找家仁吃饭,要是她和家仁一起出去做活,家仁就不会出事!家祥大概太难过了还没有反应过来,差不多是这个女人害死了他弟弟。家仁年轻身体好,怎么好好的就死了?不是平时她磨的吗?她让他过过好日子吗?
等不到明天,大家都会明白,西平是怎样的一个人,心多么狠。
“家仁那么年轻,辛辛苦苦做了一生,讨这样的一个老婆,受了多少气,也没有过几年舒心日子,这个女人……”大家肯定要在背后戳她。
夜里,我很困了,赶回去睡一下,明天还有许多事情呢。
西平是寡妇了,我们要办的事情就是这个,好像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她也要睡去了,只剩家祥带着人在那里守夜。
夜,没有什么声音,没有哭声,只有水鸟的叫声,凄凄惨惨的。西平起身回家睡觉的时候,脸上不比她关电视的时候难过。
家仁都不打她了,这几年待她很好了,她为什么还这个样子,家仁真可怜。
家仁躺在外面,她回屋睡觉去了,看着吧,她以后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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