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合门,在某单位一次整修大改中,莫名其妙的撤换掉。它衣着光鲜,体格健壮,还和半年前刚工作时一样精神,怀抱着蹈厉之志,兢兢业业,从来不曾有玩忽职守的嫌隙。如今,它和其它像垃圾一样的杂物,从漂亮的楼房间被清理出来。
从楼房间请出来时,它们这些被称为垃圾的东西,被粗鲁的扔到单位一处偏僻的露天场地。过往的人们甚而懒得搭理它们,也懒得看上它们一眼。它曾展示着各种表演的天赋,依然期望着某一天被某个精明的伯乐发现,自己的伯乐在哪里呢?它千呼万唤着自己的伯乐!围困它的那些破铜烂铁,坏腿烂面的高桌低凳,全握着它们的嘴巴咕噜咕噜的嘲弄着它的痴人憨梦。骄傲的年轻人,遭遇了英雄没有用武之地的尴尬境地。
有段日子,它觉得自己得了抑郁症,不愿和周围任何的邻居们搭腔,整天钻进自己一根线的思想里:完了,我要这样不明不白死了,今生没有任何前路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就要这样无声无息的沤烂!一点用处也没有了吗?它痛苦,闷闷不乐,孤魂野鬼般的游荡。当它稍微有点精气神,就盼望起自己的伯乐,经常的翘首以待的,几乎扯歪了它那纤细的脖颈,孤独和彷徨常让它坠入心恢意冷的边缘。周围的邻居们都是些庸俗的家伙,它们心甘情愿委身于无所事事的现状,就像它们唾弃它的傲气那般平常。它有朝气没处安放,有娇美没人欣赏,有胸怀没有天空,有才华没有伯乐。整个儿的世界禁锢了它,在这杂乱无章的环境中,一颗傲然的心,岌岌可危的佑护着它那点可怜的自尊。时日一长,它对邻居的生气和懊恼,也显得力不从心,优柔寡断。
而关于自己还能做梦的事,无疑是慰藉自己落魄境地最好的方法了。在敞亮的办公走廊间,它和诸多腰杆笔挺,浑身披挂着枣红金黄氅衣的朋友们,威风凛凛的守护着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它们是一群心心相印的朋友和玩伴,上班时打声招呼问声好,工作时安份守己 噤若寒蝉。清洁人员定期清洗它们衣装上的污渍和灰尘,清洁人员有时不小心触动了它的胳肢窝,它因痒痒就会开心的笑个不停。它的身体臂膀被各种各样的手抚摸过,攀爬过。有纤纤玉手的柔软,有骨节分明削瘦劲拔的手指,它们有的冰冷,有的温热,有的火辣辣的几乎要烧伤它的皮肉。它的忍耐锻炼着它的精神,它甚而拥有了无知无觉坐禅般的高度,习惯了别人的冷漠,安于自己的本份和麻木,历练中拥有了接收和摒弃前嫌的包容。它想这辈子就可能这样平平淡淡,踏踏实实的过去。没想到在青春年华之际,被莫名其妙的剥夺了工作的权力。懊丧,愤怒常常走上它的心头,它真是左右不了自己的前路,也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又不能在唉声叹气里找到重展抱负的光亮。
坐等机遇吗?它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心下也不得不承认。要实现自己超凡脱俗的梦想吗?要一步登天?要等侯自己的伯乐?哎呀!太难了!那无疑是买了多年的彩票,在一夜间中奖千万。或者像那些平凡百姓,走进走出星光大道,就炼成了又红又紫的明星。或者像那小个儿王宝强……,他们这些人们,一定拥有一颗不凡的理想,可贵的是他们逮住了着己出彩的时机,成就了他们灿烂的人生。
正当它想入非非的时候,一只流浪狗经过它的身旁。那只毛发深褐的狗狗,涎水淋漓,翘起昏暗的舌头头,耷拉着血红的眼睛,在它的身旁小栖了会,喘着粗重的气,嗅了嗅地面,又爱搭不理的瞅了瞅它。它分明看见流浪狗的内眼角处,眼屎粘稠,就不由的厌恶反感,诅咒它快点离开。流浪狗突然可怜兮兮的,说它曾经被自己的主人抱在怀中,有时主人用香喷喷的泡沫梳洗过它柔软发光的毛发,然后让它穿上鲜艳漂亮的狗衣,被亲爱的主人和他的孩子们热烈的爱抚。它有时仰起脸摇晃着低低的耳朵,在他们的怀抱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东张西望,在那些美好的时光,它有时爬伏在他们某一个人的肩膀上,有时被扛在后背上,两只前爪被主人左右手紧攥着,到各种各样赏心悦目的橱窗前观望,他们有时也会帮它系牢唿啦带响的金链子,他们一起外出,惬意的享受着大自然的旖旎风光 。 你别小瞧我!我有自己的名字——小宝!主人后来不知什么缘故,突然抛弃了它。也许离那个快乐的家庭太远了,它总是记得主人家的味道,也总想一厢情愿的再次找到他们,重拾家的温暖。你看我额头的毛发粘连在一起,是不是肮脏丑陋?好像有苍蝇在上面飞来飞去。我努力想清除干净,让别人看看,我是个有尊严的狗狗,不是他们眼睛里的拉沓鬼。我可是好久没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菜了!我在垃圾堆上找到各种食物,它们有些发了霉,肚子饿得慌的时候,勉强摄取它们压压饥,只是好多时,这变了质的食物吃坏了自己的肚子,整夜整天的拉稀,搞得我现下这副面目全非 有气无力的鬼样子,别人讨厌,自个也开始讨厌起自个来。没有人会喜欢我了,我这是狗延残喘,像我这样子,别人见了总想躲得远远的,我成了这个世界上多余的生命,风光时有尊严的生活过,如今是捱一日算三晌。
堆积在杂物堆里的门,听了流浪狗一番掏心掏肺的话,也许触动了自己某些敏感的神经,它们为不可预知的前路唏嘘不已。流浪狗休息了会,自我感觉有了点精神,就抽抽搭搭颤抖着离去。
几场夏雨过后,门上的积尘被雨水搞得乌马流道,经太阳曝晒,漂亮的衣服上一道道黑渍。一只毛毛虫爬过它的背脊,还认为经过了一条宽展的土路。直到它因痒痒打了个喷嚏,毛毛虫吓了一大跳。
门的一角被别的什么物件顶起来,背阴处,一只蜗牛乘着潮湿舒坦的睡觉。许多蚂蚁聚积在门的另一处,缔造着庞大的蚁族帝国。它们川流不息,浩浩荡荡的往自己国度里搬运着虫蝶食品碎屑之类的生活用品,勇敢团结的样子。
大约过了半年的光景,一辆敞口的大卡车,把门和它周围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木铁杂物,带着呼嗵呼嗵的碰撞,扔进了车厢 。在挤挤攘攘的闹剧后,它们好像走进了市郊的一处二手市场,被分门别类的码放整齐后,就和它们相同命运的兄弟姊妹一起,等待着重新出阁的好日子。
门被洗了个通快的淋浴。老板又指挥着一些人,修补好它有点残损的外衣。人靠衣装马靠鞍,你别说,经一番细致保养后,门又变成鲜艳如花的商品,被摆放在没有风雨侵蚀的宽阔场地间,它又拥有了自由的梦想。
过了一段时日,某单位的采购员相中了它,把它从几十里外的二手市场带回了县城。奇妙的是,它又回到了从前工作过的那个单位,看见了它工作过的那栋楼房。不过,这次,它工作的地方,在楼房一个不起眼拐角的房间里。它把这称为一场喜剧,一个奇特的回归。重启了自己的工作,饱经沧桑的门无比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重生之地,至于从前遭遇的灭顶之灾,它几乎忘记的颗粒不剩,任何人都有摒弃痛苦的本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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