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好朋友凤阿婆,她穿小脚鞋。
凤阿婆长年待在家里,很少出门,所以,第一次到昊弟弟的家里玩耍的时候,在黑乎乎的房间里看到了这个颤颤巍巍地扑着蒲扇子,嘴里哼哼唧唧的凤阿婆,便觉得新奇。凤阿婆很少见生人,可她却不觉得我是生人。她说我是奶奶天天叨叨着的山大王,看着我的眼睛咕噜咕噜转儿的时候,像极了电视里的孙悟空。我那个时候可崇拜孙悟空了,我简直开心的飘飘然了。现在想来,我定会与她理论一番,我才不是猴子王呢!
我的奶奶是个强势的女人,砍柴做饭样样精通,她就可忙了,没空招呼我。我便寻得机会就往凤阿婆的蚊帐里钻,靠在有靠背的木床上,听风阿婆讲他们当年抗日的故事,还有他和凤阿公的爱情。有时候她还会唱唱曲儿,到现在我都还会哼两句儿智取威虎山。只是哼着哼着就忘了词,想起了我的凤阿婆。凤阿婆一个激灵坐起来,想去外面的猪圈里看看新生的猪崽儿,说是前几天晚上听得猪崽子吭哧吭哧的呼噜声,心里欢喜要去看看。
凤阿婆扶着我小小的肩膀,慢慢地试着下床,她晃晃悠悠的用脚勾出放在床底下的鞋穿上了。我定睛一看,哎呀,怎么是双小脚鞋!
我的心里蹦出一个一个问号,看着凤阿婆一脸兴奋要去看猪崽儿的样子,又不忍得扫兴。从猪圈儿回来,风阿婆就像是喝了不老汁(家乡话,一种补气血的口服液)神气飞扬,走的可快了。待我扶她坐在房间里的摇椅上,她得意的笑了。我看着从窗户闯进来的飘着头皮屑的光,打在凤阿婆的头上。原来凤阿婆的头发全白了,白得还挺好看。
此时,我便出声来打破这片宁静了。“凤阿婆,你为什么要穿小脚鞋啊?我奶奶就没有穿呀。”凤阿婆弯起身来脱掉了那双厚实的棉布小脚鞋,竟然连裹脚的布都蜕下来了。我看着瘦骨嶙峋的这双变形了的脚,既恐慌又心疼。凤阿婆一遍一遍的摸她的脚,好像多摸几遍就能伸展开骨头似的。摸着摸着,她就笑了。她说傻丫头,我们那个时候就是裹小脚的女人才好嫁人的,虽然走不得路,但是可以在家做女工呀,我们会在衣服上绣牡丹,绣花灯。听得凤阿婆这么说,我环顾了一下这个黑乎乎的房间,竟然花花绿绿挂满了布匹。我想着好久没穿奶奶缝的新衣服了,止不住的嘟囔了一句:我也想穿新衣服。
夏初时候,昊弟弟就把这件淡绿色绣着荷花的裙子递到了我的手上。我实在是太高兴了,穿上新裙子顾不得言语就一股脑儿跑到凤阿婆的跟前,蹦跳个不停,凤阿婆看见我这么高兴,她也是笑得直咳嗽。
后来,荷花裙不知了去向,而凤阿婆却成为了我童年的记挂。在我高中读书时候,凤阿婆离开人世了,我再也没法推开门闯进凤阿婆的奇妙世界了。可听说凤阿婆走的很安详,我倒也算宽慰了一些。凤阿公在料理完阿婆的后事之后,也离开了。她说过,他会照顾她一辈子的,凤阿公也实现了他的承诺。
熙熙攘攘的街道里挂满了秋冬换季的衣服,路人推推搡搡制造了热闹的假象,我路过那小巷的时候,顿了一下。那双摆放在地摊上的,像极了凤阿婆的小脚鞋。就这么顿了一下,我又禁不住想念起凤阿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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