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八点,我如约来到诊室,走廊里的患者及家属或站或坐或走动,占据了大部分空间,闷浊的空气让人呼吸不畅。透过蓝玻璃的光线,给每个人的黄皮肤都涂上了一层淡蓝,于是无论健康或疾病,都是一脸菜色。
大夫告诉我,手术安排在第三台,大约十点半。
两个小时的等待,足以让我改变心意,不做这个小小的手术。保持了四十多年在自己身上不动一针一线的记录,不想就此打破。
正暗自做思想斗争的我,一面把单子交给手术室护士排号,一面想着不做了干脆走人。
护士刚接过单子,大夫就在手术室里喊,是做肩膀粉瘤的那个吗?让她进来,前两患者没到呢,别耽误时间。
大夫的一句话,结束了我脑海里的斗争。
战略撤退可以,临阵脱逃不是我性格。
曾因晕血而放弃学医的我,强作镇静,一个人走进了手术室。
我曾问过阿江,他可不可以陪我进手术室,他说应该可以吧,我才下决心做手术。
以眼前的形式看,我如果提出让阿江陪我一起进去,恐怕会遭人笑话,我只好把这个念头生吞下去。把自己噎得够呛。隐隐感觉阿江说可以陪同的话好像是一计。似乎叫诱敌深入。
我以为只要坐在那,像剥掉一枚刺一样就可以完成,结果护士让我上了床。
大夫左一遍右一遍地消毒,多余的酒精顺着脖子上的皱褶流下来,凉凉的,痒痒的,我没有去擦,也笑不出来。大夫在揩干酒精的时候很大力,仿佛在搓澡。做过牛奶浴,盐浴,头回做酒精浴。还好,我有沐浴更衣。不然除了掏手术费,还得付搓澡钱。
我以为涂点麻药就可以开动,结果还要打上一针,不,好像是好几针,对粉瘤呈包围之势。
护士温柔地握着我的手,问我年龄啊,早餐啊,疼不疼啊之类的分散我的注意力。我用平生最慢速温柔的语调轻轻作答,以掩饰我的不安。
手术室的四壁都是月白色的大块瓷砖,瓷砖擦得真干净,釉面泛着光泽,清晰地映射出大夫的一举一动。他“咔嗤“、”咔嗤”剃剪的钝响,就在我的耳边反复,却好像和我没有关系,不痛不痒。
他开始缝合了,长长的零号线,在他手中娴熟起落、打结。不知道针法和我缝制手工包是否一样。缝手工包的针法要练三个月才齐整,看这大夫的年龄,估计缝皮的技术练了20年有加,针脚应该比我的好上无穷多点。不会影响夏天穿无袖上装。
对了,要是疤痕比较大,要不要纹上一只蝴蝶美化一下,疤痕就做蝴蝶的身体……
眼前突然一白,大夫托着一块纱布,上面有一圆鼓鼓,光溜溜的,花生米大小的肉球。“这是切下来的,完整切除。”大夫报告他的手术成果。我不得不停下对纹身图案的构想,连声说,谢谢大夫。
手术没有痛苦,空吓自己一回。
既然不痛苦,就把之前说好要今天一并做掉的另一处小的也做了罢。
趁自己没改主意得赶紧跟大夫说!
刚想开口,一个护士进来说,另一台手术完成后,少了一根棉条,怎么也找不到。
大夫骂了句“笨蛋”,和护士一起去找棉条了。
我在手术室外等大夫回来,在线等。等灯等灯……突然一阵心慌恶心,虚汗顿出,阿江赶紧找来护士,护士扶我到通风处躺下,摸着我的脉搏,让我和她一起做深呼吸,让阿江去拿水,挂急诊……
眩晕中我想,我不会毁在一个针鼻儿大小的手术上吧?
一阵折腾,几分钟过后,护士看我脸上有了血色,也松了一口气,我也感觉自己又满血复活了。
护士说我是高度紧张之后,突然放松,血管扩张,血压下降,引起的一过性昏厥。
想想自己这点出息,我决定不等了,啥也不做了,回家养伤口。
麻药快失效了,就写到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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