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见聋娘,你会感觉时光倒流了,仿佛回到了古代,你看到的是一个旧式老小姐,老小姐的特点是有派头,有资格,干净利落,坐有坐相,站有站姿,一件旧衣服,她照样穿得有模有样。
“老小姐”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是梳头,聋娘的最爱,就是她的一头长发,每天梳头要半个小时,头饰一大堆,变着花样换发型,咋一看,以为古装戏开拍了。有时,我忍不住跟她比划,把头发剪了,洗澡方便。谁说剪头发她跟谁急,从此没人敢提剪头发的事。
聋娘听不见,话也不多,常常用犀利的目光扫视大家,偶尔自言自语。聋娘骨子里爱黄金,有了戒指想耳环,有了耳环想项链,有了项链想手镯。
平日里有事没事她就爱往老庙黄金跑,大概是去的次数多了,年纪又大,营业员看她也不像要买的人,自然就对她不耐烦了。聋娘察言观色的能力特强,常在旁人的一举一动中心领神会,“这里又不是玩的地方,你老来干吗?”聋娘可不是好惹的,她傲慢地说:“我是某某城里的老聋子,别人都认识我,你不认识我?你开了店,不让人进来看,会有生意吗?钱在我口袋里,总要看中了才能买吧!黄金有什么稀奇,困难时期,黄金是狗屎!黄金是死的东西,黄金能吃吗?看不起人!”最后聋娘独自决定买下一只8000元的手镯,才了她去金店的念头。
聋娘骨子里看不起人,她一直处于一种俯视状态,首先在气势上压倒你,说话毫不留情。在她心里,评判人的标准有三个,外国人、城里人、乡下人,好的来自外国人,坏的都是乡下人,自己理所当然是城里人。有一次,妈妈从菜场买回几个红薯,心想着她会喜欢吃,没想到,聋娘轻蔑地说:“谁要吃红薯,这是乡下人吃的。”
聋娘特爱美,她有自己独特的审美标准,我帮她买的衣服总是不合她意,常常是当时试一下,明天就扔给你了,“送给乡下人穿,我不喜欢!”
一次次的打击,我依然想找准她的喜好,亮?花?时尚?这次外出,我又帮她买了两件,聋娘无奈地说:“拜托不要帮我买衣服了,我的衣服必须我自己看中!不知道你什么眼光?”我再一次遭受严重打击,我的眼光就那么差吗?
聋娘因耳聋,防备心理特重,除了儿子谁也不信,她的房间是“重地”,一般情况外人不能进入,连打扫卫生的钟点工也不能进,我也尽量减少进入,以免被怀疑。
这个周末,聋娘随我们去上海,因走得急,把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房门钥匙,忘带了。本想让她多住几日,她先是答应了,但又叮嘱我:“回家后你不能去翻我的箱子!”一句话说得我哭笑不得。后来她立马改变主意,“不行!我得回去,我的房门没锁,我不放心!”
回家的路程有两个多小时,好几次,我回头看她,穿着黑色大花的棉褛,长长的辫子弯弯地垂在一边,安静、淡然、优雅地坐着,途中一直没有改变她的坐姿。心中暗自感叹,现在这样的“老小姐”是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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