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将至，为了躲开拥挤的扫墓人潮，李大明提前半个月到父亲的坟前为父亲扫墓。
那日细雨纷纷，街道空空荡荡，车轮压过潮湿的路面发出吱吱吱的鸣叫声。李大明的思绪如往年此刻一样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事实上，这些记忆自父亲去世后常常像蔓藤般缠绕着他，大部分时候它们只是拨弄着他，但清明前后和父亲的忌日，它们却像是突然吸收了力量般越缠越紧，紧到他喘不上气来，就像是受刑般拷问着他的灵魂，或许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一种赎罪。
可是他有罪吗？事实上，在旁人眼里他是感动小区医院的大孝子，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而他在父亲的病床前一伺候就是十四年，这十四年来父亲的吃喝拉撒，全是他一个人照顾，然而他终究是违背了父亲的遗愿，让他插上胃管、尿管，生活了十年，最后又戴上了呼吸机活了四年，要强了一辈子的父亲，在他生命最后的那十几年里，大概也是并不快乐，他又想起，最后四年里父亲偶尔清醒时，用力抓住他的手，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是否是在求他放弃治疗，让他痛痛快快地走？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紧，他是否真的做错了？在父亲生病的前几年里，父亲曾平静的对他说：“大明，如果有一天我不行了，你不要给我签字抢救，我不想靠机器活下去，你明白吗？”，她忘了自己当时是否点头答应，只清楚地记起自己的慌乱无措。那时他还是从未想过那个像山一样的父亲会离他而去，虽然父亲倒下了，可父亲终究还能吃能喝，偶尔还能和他说说话谈谈心，就像他小时候一样，不一样的是，现在轮到他来照顾父亲了，他喜欢和父亲在一起，小时候，父亲工作很忙，虽然住在一起，可是父亲总是在深夜他睡觉时归来，黎明他未醒时又出门了，父子俩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而现在他们有的是时间相伴，只是父亲却倒下了。
车子驶进墓园停车场，李大明小心翼翼的捧起副驾驶上那束新鲜的菊花，蹒跚着走向墓园，如今他也老了，发量稀疏，腰酸腿疼，越来越像年迈的父亲，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像父亲一样倒下呢？儿子泽明会不会像自己照顾父亲一样照顾自己呢？他赶忙摇摇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掉了。春雨稀稀地落在他脸上，他把花轻轻地放在父亲的墓前，缓缓地说：“爸爸，我来看您了，您别怨我没有遵从您的遗愿，您知道那时妈妈身体也不大好，您要走了，妈妈必定随您而去，虽然您遭了两年的罪，可您也多陪伴了我们两年，您放心，妈妈现在身体还可以，我会照顾好她的。”
李大明没有说的是，父亲多活的那几年里的退休工资，给家里解决了不少问题，虽然也许从父亲个人的角度来说他受了许多罪，可最后父亲大部分的时间里都处于昏睡状态，他应该感受不到疼痛，且李大明相信，人都是想活着，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虽然父亲说不要抢救，但那也只是他并没有到重危之时，如果父亲自己能决定，他相信父亲还是会在命悬一线之时同意他签字抢救的，若父亲知道自己活着能给家里带来如此多的希望，更会支持他的决定，是的，他相信是这样，不管怎样，李大明希望自己还能多活几年，这个世界如此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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