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运算”的人生

我忽然发现，在我生活的文化世界里，有好多好多不理想的生活方式，它们像一条条分支道路在我面前铺开，我惶恐不及地躲避每一条可能会错的道路，又心心念念地回顾自己有没有不小心依然踏足其中的一条或者几条。

这种面对错综复杂的人生选择惴惴不安的心情并不是成年以后才会有的。比如在中学里，一个学生需要面对这两条路：努力学习；或者不努力学习。努力学习并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因为中学的世界里，天赋是比努力更值得关注的品质。努力学习而获得的成绩一方面证明了自己的优秀，但另一方面则证明了资质的平庸。而不努力学习自然也不是一个安全的举措。我在暑假的时候和一个中学老师聊天，她夸一个学生说，他学习好，而且是不用努力的好，这样的孩子才有后劲。我忽然觉得做学生有时很辛苦，因为我不知道一个学生要怎样做得对又生得对才能完成这样一份无形的答卷。当脆弱的自己无法掌控试卷上的表现，无法抉择自己的战略时，我们面对的，是人生中第一次普遍的惶恐：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和那无法看见却又时时存在的又难以达到的标准铺成的暗渠。

至于成年世界，也有很多人说，在中国做一个女人很难。不漂亮是错的，没有事业是错的，有事业没有爱情是错的，生多孩子生少孩子都会错，结婚之后感情不好还是错的，读书读少是错的，读太多也是错的，孩子不优秀是错的，孩子优秀离家太远还是错的。一个人很难在这个世界上成为对的人。因为这是一个“与”的逻辑链条：你生活的正确性=条目1∧条目2∧条目3…∧条目n。只要其中任何一个为否（0），等式都是一个0.

因此让我真正感兴趣的，不是理想中的学生，女性，家庭和人生是什么样的，不是如何能够成就一个完美的人生。而是在这个“与运算”的人生之下，每一个人是怎样努力去接近那个理想，却永远不能成为理想的化身；或者尽管一时实现了理想，也必然会再失去它。这是我们作为一个凡人需要面对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