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山,脚下是那条河,那条河,对面是那土地,那土地,地头坐着那庄稼人。
老爹的地就在那河边上。
初春的早上,天气还是冷的,河水的冰还没有全部溶化,村庄还是一片宁静,偶有几家烟囱冒着白烟。老爹穿着破旧的灰色棉衣,两手兜在棉衣袖里,往河边走去,偶有起早的人相遇打招呼。
“老爹,又去田地?”
“去看看,去看看”,老爹黝黑的脸露出雪白的牙齿,乐呵呵的回答。
老爹原名张胜利,出生那年抗战胜利,老爹的爹给他取名胜利,只是老爹的人生却不如他的名字,人过三十好几才结婚有了个丫头。如今丫头七岁了,老爹算是老来得子,因为整日在田地里忙碌,风吹日晒的脸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许多,村里人都喊他老爹,久而久之大家就这么叫了。
太阳渐渐的从东面露出头,温柔的光拥抱整个村落,村子里面的狗追着不知谁家跑出来的鸡,鸡飞狗跳,有婴儿的啼哭声从敞开的门缝中传出,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老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优哉游哉的往家走。
走到家门口,门还没打开,就看到穿着花棉袄,扎着两个小辫子,像那初春树上的小鸟一样,翘着尾巴,摇晃着小脑袋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的丫头。
“爹,你回来了,田里的麦子长高了吗,你看娘给我扎的麻花辫子好看吗?”
“好看,我的丫头怎样都好看。”老爹乐呵呵的要抱丫头。丫头反而显得不乐意了,嘟着嘴,撒着娇“爹,娘说丫头长大了马上要上学了,不能在让爹抱了”,说完一溜烟儿的跑了。
冒着热气的玉米糊糊,烫手的饼子,一块白面馍,一碗咸菜。庄稼人的早饭。一家人围着低矮的四方桌,坐着马扎子,只有喝粥的声音。
爹,这个你吃,娘说爹每天最累,丫头咧开嘴天真的脸,把唯一的白面膜放到老爹碗里。
看着碗里的白面膜,老爹放下碗筷,丫头娘就当没看见,还是继续喝着热粥,老爹把那块白面膜分成三块“咱们庄稼人,一个也不落下。”“我去看了咱家的庄稼,都说瑞雪兆丰年,咱家的麦子比其他家的都好,今年一定能有个好收成。”老爹一边吃饭一边跟丫头娘说着,说着说着就合不拢嘴的笑了。
天气渐渐暖和了,河里的冰全部融化了,田地里的麦子也长高了,地里的麦草也多了,老爹大多数时间都守在地里。
她爹,我看今年属我们家麦子长得好,丫头娘看着绿油油的麦子别提多开心了。
老爹嘴里抽着纸卷的烟,看着地头拿着狗尾巴草玩耍的丫头,“是啊,这麦草也除的差不多了,也得感谢这条河,咱们隔着近,愣是比别家多浇灌了一遍水,这遍水灌溉下去,就等着收麦子了等收了麦子,再给丫头做两身新衣服,明年好上学了。
庄稼人,土地是立足之本,庄稼人的日子,纯粹。
老一辈人讲:“榜山吃山,环水吃水,庄稼人,靠天吃饭。”
眼看着再有个把月麦子就要收了,突然就下起了雨,想着一两天雨就停了。谁知这雨一下就是半个月。
因为南北方冷暖气流交汇,雨一直下不停,眼看着这河的蓄水量就满了,地里的水已经没过脚踝了。
老爹站在屋檐下,凝望着雨水刷着屋檐,丫头娘唉声叹气了一声,转身回了屋。
“爹,这雨什么时候能停,那条河水都满了,马上就要跑到咱家地里了。”丫头也像个小大人一样操起了心。
老爹一会儿看着雨,一会儿看着丫头,最后还是抱着丫头回了屋。
这一晚电闪雷鸣比往日的雨下的更大,老爹一宿没睡,就坐在炕上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敲门声,老爹,今天别去地头了,那条河里的水没过来了,眼看着麦子要丰收了,忙活了一年,那男人头上带着草帽,身上穿着雨衣,说着说着就蹲在老爹家门口手掩着脸。
之后的几天老爹像失去了灵魂,无论丫头娘怎么劝,老爹就是躺在炕上不说话,外面的雨也小了。
“爹,今天雨不下了,你别睡了,麦子不上学了,以后麦子陪你去地里,我们好好的种麦子。”
老爹,忽一下坐起来,眼里仿佛有了亮光。老爹和丫头看着淹没的田地,决了口的河堤,“不,丫头明年要去上学,一定要好好读书。”
“爹,上学能干啥,能有白面馍吃吗?”
“能,丫头好好上学,有了本事,就可以整顿那条河,那条河不做乱了,咱们庄稼人年年就有白面膜吃了。”
丫头似懂非懂的点头,“我听爹的。”两代人一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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