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红橙霞光透过阁楼的狭窗，斜洒在被相框固定的照片边角，微微照亮相片里歪着头微笑的瘦削年轻人。
兜服倚靠背后的白色墙面，手臂环抱着双膝，抬头凝视着那张相片，左侧斜置着一部未熄屏，界面停留在通话记录的手机。
“还会再来吗？”兜服扯了扯嘴角。
“最后一次。”兜服挠了下头，左手拿起手机，右手撑了下地板起身，而后穿上厚厚的羽绒服，缓缓下楼，化上最精致的妆。
冬季的黯淡天色总不迟到，兜服只斜挎着一个女士包，来到火车站，订了张去往他所在城市的票。
在候车室看了看腕表，还有十分钟左右检票，兜服又从包里找出化妆镜，对着化妆镜仔细看了看左侧脸、右侧脸，口红不小心蹭牙上了吗？眼线没画歪吧？脸上的妆被路上太匆忙而被风吹出的眼泪弄花了吗？没有诶，嘿嘿。吹毛求疵地弄了弄几缕头发，兜服满意地眯起眼对镜子里的自己笑，双脚穿着的帆布鞋不安分地一下又一下踩着地板。
检票广播响起，兜服手持火车票检票过后，到站台等待了会儿，听到火车进站的鸣笛声，兜服踮着脚，往他所在城市的方向望了望。待火车停下，兜服排着队进了火车。
四小时后。
“下一站，DL站，请下站的旅客做好下车准备……”“下站DL昂DL，有下车的人注意一下哈。”广播与乘务员的声音先后响起。
瞪着大眼和星星对视的兜服精神一振，拿着包站起身，到火车上的洗手池前，对着镜子补妆，整了整被坐皱的衣服裤子，而后到火车门前等待下车。
星星高高悬在黑蓝色的夜空，依稀可见，看来明天的天气或许不会很好呢？兜服啧了一声，心里想着，那我和他呢？
想到之前电话里他说的话，兜服就想笑，不是因为说的话可笑，只是至少，笑着就不容易流眼泪啦！
流个屁，老娘化妆品不要钱？不流！所以才要笑，笑口常开，好彩自然来。
坐上网约车，兜服坐在后座儿，偷摸儿瞅了眼光头师傅，又看了看天色黑得不行了，于是拿出手机，放了三秒像铃声的音乐，再按了下暂停，然后将手机放在耳朵边。
“喂？老爸？嗯，我快到啦，坐着网约车呢，在楼下等我啊？不用啊！这么冷的天，我十分钟后再给你打个电话就好了呗！好吧好吧，那微信给你共享位置昂，嗯嗯，挂了。”
兜服装模作样地在手机上点了点，而后气定神闲。
“到了姑娘，是这儿吧？”光头司机师傅问道。
“嗯嗯，是这儿，谢谢师傅。”兜服笑了笑，“没事儿，麻烦点个好评哈。”兜服应了声，打开车门下车，而后用手机提交了下五星好评。
兜服走进小区，路上再平整了下衣服，捋了捋头发，心里想着:老娘这么美，又这么晚来找你，就不信你个王八蛋不感动，诶嘿。默默给自己打气，来到了一栋楼前，发现大门居然没锁。
“啊，这就是好运的前兆，是成功的第一步啊！”兜服偷偷乐了起来，迈着长腿步入楼里，却发现一楼居然有一道密码锁。
“惨了。”兜服心里想着，“这么晚哪里还有人回来啊”，兜服没放弃地敲了敲门，喊了喊，无人应声。
此时大门外有嘻笑声传来，兜服眼睛一亮，盯着大门，心里默默期望是一楼的住户。
黑色里，两个身影开门进入，兜服定睛一看，是一男一女，看亲昵的挽臂动作应该是情侣。
而情侣进门后看到兜服也是一愣，但脚步没停地走近密码门。
“成功的第二步！耶！”兜服心里庆幸，嘴角止不住上扬，为了避免被误会鬼祟，兜服对着情侣说:“诶，你们好，我是来找我男朋友的，想给他个惊喜，但是不知道密码。”
情侣中的男生听闻想了一下，兜服看到他手臂轻轻地斜护在他女友前，并往后稍微推了一下，说道：“啊，好，我是一楼的，你和我进去吧。”
兜服看着男生神态带些狐疑，也没办法，只能嗯了一声。
男生输了密码，开了门后，假装不经意地将自己横在兜服和她女友间，对兜服笑道：“你先进吧，这个门你整不来。”兜服点了点头，也无所谓，道了声谢谢。
进门之后没有往前的路，只有左右狭窄黑暗的走廊，兜服看着门牌号往左走，左边只有两个门，在走廊尽头的左侧便是他的租房。只听后面传来关门声和重重的跺脚声，声控灯应声而亮。兜服转头看去，这么重的跺脚声，应该是那位男生跺的。
“你男友在这一间啊？好巧哈，我们是隔壁的。”那个男生牵着他女友走过来，而后对着兜服笑了笑，掏出钥匙开门，让女友先进门后才进门，而后关上门，“咔”得一声反锁。
兜服叹了口气，曾经他也是这么体贴温柔的，希望这个男生能这么一直对他女友。看着面前的门，兜服想着，这个时间，门后的他应该一如往常在和别的女生打游戏吧。定了定神，右手握拳，朝门敲去。
“咚咚。”
“咚咚。”
静默了一会儿……
“咚咚咚。”
“咚咚咚咚。”
此时声控灯已经暗下，兜服心底升上不好的预感，她拿出手机，拨打了他的号码。
“喂？怎么了？”接通之后，扬声器传来一个男声，电话那头显然有些嘈杂。
“你在哪儿呢？在干嘛啊？”兜服紧张问道。
“我在外面和朋友吃饭，喝酒，你有什么事吗？没事挂了。”
“有事！你今晚回来吗？”兜服一听对方要挂，急忙说道。
“回来？回哪儿？”男声带着疑惑的语气，突然好像意识到什么，突然静默下来。
兜服也知道说错了话，心里焦急，正要说些什么补救。
静默后，扬声器又传出声音：“喔……我今晚不回租房，我在外面和朋友们玩呢，你在你自己家里好好待着吧，晚安。”男声在“你自己家”四字上略微加重了音。
“嘟，嘟，嘟，嘟……”
说完，电话里传出被挂断后的声音。
兜服默默地放下手，将包链拉开，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放进包里。
“噗。不可能不回来了，他肯定会回来。”兜服一脸笑意，泪却止不住往下落去，砸在黑暗走廊的地上。
“骗人，骗人，说什么笑着就不会流眼泪啊。”
“有什么大不了的嘛，只不过你运气太好，在我情窦初开时被你遇见了。”
“我坐在火车上，来时看见月亮有星星陪他对抗黑夜。”兜服望着左侧，不见尽头的黑暗走廊，喃喃自语，“为什么现在只有我自己呢？”
“说什么放得下，放不下，自我喜欢你后，有什么所谓？”
“不，他总会回来这里的，可能是我想多了，他没注意到我的口误，是真的在外面玩，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我要在这里等他，当面说清楚！”兜服突然想着，心中暗暗肯定自己。“既然这样，就算冬天，我有羽绒服也不会冷，就算这里很黑，到时候他回来就不会黑了。”这样想的兜服，靠着墙，蜷缩着身体坐在地上。
“咔”，右侧突然传来一声，刚才遇见的情侣中的男生露了个头，看着兜服说道:“怎么样，没人吗？先进来吧，外面很凉，我们家已经开了暖气。”
兜服急忙用手指擦了擦泪痕，说道：“哦不不，他很快就回来了，我在这儿等着就行了，你们不用担心。”
男生想了一下，笑着将门打得更开了，道：“好了，别逞强了，进来吧，多冷啊，放心，我们也不是坏人，是这儿的大学生，有学生证的喔。”男生开了个玩笑，兜服噗得一声笑了出来。
“算了吧，挺不方便的，真的没事。”兜服还是迟疑着。
男生哈哈笑了两声，道：“放心，我已经得到我对象许可了，她也觉得你一个女生，这里这么黑怎么待下去？先进来再说，是吧？”男生说“是吧”时回头了一下，应该是看向他对象。而那女生也露头出来，声音温婉地说道：“是啊，你进来吧。”
兜服心里就像被明媚的阳光照亮，甜甜笑道：“是啊，你进来吧。”
兜服心里就像被明媚的阳光照亮，甜甜笑道：“好，谢谢你们。”女生便伸出手，领着兜服进家中。
一进门，一股暖意驱散了兜服的疲惫和寒冷。那位男生自觉得与兜服保持距离，开启了电视，调大音量，而后来到厨台前，笑着问道：“饿了吧，你们要吃啥，家里也没啥东西了，今天没怎么买。”说着手上忙活起来，开启电热水壶，然后蹲下身开着煤气。
兜服连忙道：“不饿不饿，没事，喝杯开水就好了。”
“好啦，没事，我们也一般这个时间吃夜宵呢，一起吃点，我们碗筷够的，因为也有朋友会来我们家玩儿。”女生道。
“对了，我叫白月，白月光的白月。”男生笑道，并看向他女友。
女友了然，“嘿嘿，我叫吴舞，口天吴，舞蹈的舞。不是我男朋友提醒我，可能一直忘记介绍了！”兜服笑了笑，心里羡慕他们的甜蜜默契，说道：“哈，我叫兜服，麦兜的兜，服气的服。”
“这姓少见哈。”吴舞惊讶地看着白月，白月也是歪着头，想了会儿道：“我以后可以说我有个姓兜的朋友了！”
“幼稚不幼稚啊你！别拿别人姓氏开玩笑哦！”吴舞笑道，并略带歉意地看了看兜服。
“略。”白月做了个鬼脸，“不好意思哈，我开个玩笑。”
兜服根本不往心里去，玩笑道：“没事啊，这没什么的，你这样炫耀这是为我打广告，说不定就有帅气小哥哥要我的微信了哈哈。”
本来有些尴尬的气氛，一来二去便是亲近了些。
而后白月先后端上三小盘菜，“来，街上买的鸡架，还有白大厨做的鸡蛋炒鸡蛋，招牌菜手撕包菜。”之后白月又端上一电饭煲，开盖后热气腾腾，“这是山药玉米排骨汤，喝一点暖胃。”白月转头对沙发上玩手机的吴舞喊了声“亲爱的，吃！”
“来咯！”吴舞应道。
兜服看着眼前热气弥漫，忍不住鼻头发酸，正要急忙用毛衣袖子擦了擦，捋起袖子的白月迟疑了下，然后笑道：“热气熏到眼睛了吧！客厅没纸了，那儿是洗手间，里面有面巾纸的。”白月笑着朝后面指了指。
兜服有些羞赧，点了点头，跑进洗手间，关上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凝噎了一会儿：“遇见好人了不是吗，兜服，这就是成功的第三步！”理了理妆容，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糟糕，兜服便开门，看见吴舞帮自己的碗舀汤，心里一暖。
回坐在椅子上，兜服说道：“我确实饿了，不客气啦！”
“等一下！”白月说道，“虽然有点不礼貌哈，不过我这勺子还没用过，你放心。”说着白月将勺子放进兜服的那碗汤，舀出一勺喝了一口。
兜服迷惑了，问道：“咋啦？”说着看着吴舞。
吴舞不好意思笑了笑，好像白月给她丢人了一样，“根据我对他的了解，这是他怕你怀疑汤里有毒，他自己先喝一口。”白月立即啄了口吴舞的手，说道：“还是宝贝了解我，嘿嘿，这不是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我怕你心里也会有怀疑的。”
兜服有些哭笑不得，她确实没想得这么细致，她认真地看着吴舞：“放心，我已经信得过你们了，谢谢你们。”说完看了眼白月，充满感激地点了点头。
夜宵过后，兜服见都吃完了，赶紧起身道：“我来洗碗吧。”
“你别忙，我们家风俗习惯是我洗碗，他在我旁边陪我聊天。”吴舞连忙说。 “哎呀，让兜服洗吧，不让她洗她心里过意不去的，哈哈，咱们休息一次也好。”白月打趣道。
“嗯嗯，我去吧，今晚的碗筷锅必须归我！”兜服也是乐道。
“好吧好吧，那我给你去整理床铺。”吴舞无奈道。
“床铺？啊，我今晚就不在这儿过夜了！这多不好意思啊，太麻烦了，我出去住宾馆就行！”
“这附近哪来的宾馆，你瞅瞅表都十二点多了，你一小丫蛋儿这么晚出去也不怕不幸遭殃，今晚就在我们这儿过吧。”吴舞皱着眉道。
“听吴舞的吧，放心，家里还有房间，被褥洗过了。”白月看着电视漫不经心道，“而且，你出这门还会去宾馆？确定不是在我邻居家门口继续等着？他今晚够呛能回来。”
“白月，别这么说！”吴舞嗔怪道。
白月转过头正经道：“兜服，好了，我不了解你和你对象感情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旁观
者清，至少我觉得你还抱着希望，对吧？”
兜服红着眼眶，沉默地点了点头。
“妈呀，这以后四十来年，还找不到一个老伴儿啦！”白月忽然持着口音，不正经道。
兜服破涕而笑。白月挑了挑眉，与吴舞对视了一眼，吴舞也乐得笑了起来。
这个小区，这片角落，这户人家，与黑夜共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优雅地垂下她的倩影，昨日兜服已经加了吴舞的微信，在微信上留言之后，兜服收拾收拾了自己，将被褥叠好，悄悄地出门。
兜服仰头看着清晨的透澈蓝天，忍不住开地图炮吐槽道：“长得高脑子缺氧不好使了吧，居然不珍惜老娘。”
那个人，已经不期待了。
一开始我就对自己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
如今的他，不是我的他了呀。
为什么照了这么多回的镜子才发现……我就是独特啊。
兜服转念又想到了白月和吴舞，笑着低下头，看着那个用眼睛圆瞪的小狗当头像的微信号。
祝你们两个长长久久，一生平安，幸福喜乐！
昨日天空是黑色的，但总有些人的眼睛是彩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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