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首轮的小尾巴去刷了人艺的开年大戏《张居正》。这是一部由知名小说(曾获茅盾文学奖,全票通过)改编的话剧,编剧即原著作者熊召政。因为了解一点熊召政和野夫的前尘往事,所以坦白讲,我对熊先生其人是极没有好感的,但是对于小说《张居正》以及熊先生之前和人艺合作的《司马迁》我是叫好的,尤其是小说《张居正》,故事生动、人物鲜活、历史细节考究,是难得一见的佳作。
个人觉得这么大部头的小说不适合改编成话剧。其一是故事线不好梳理、容易有断裂感,其次因为话剧篇幅的限制,必须砍掉很多人物,留下的人物也要精简戏份儿,故而人物必然失去立体感和成长带来的变化,再者,小说中很有些“于细微处见知著”的情节,比如李太后和张居正的微妙关系,再比如第一卷木兰歌里关于高拱其人的刻画,放在话剧舞台上却有鸡肋之嫌,弃之少了其中妙趣,留下来又容易“冗”和“尬”。
人艺版话剧《张居正》让我最觉惊艳的是“殿堂级”水准的舞美。不得不说人艺的舞美从未止步,一直在给观众惊喜。从《杜甫》的“江上萤火”、“水榭江湖”,到《霸王别姬》的“楚营大帐”、“四面楚歌”,再到《张居正》的“水墨天地”、“蠹柱残垣”,人艺的舞台不但精准表达了戏剧发生的特定场景,更在辅助叙事和延展主题上别开生面,给人以审美上的享受。
我也很喜欢这个剧的“戏单”,凹凸不平的厚板纸很有质感,作者手写的“张居正”三字充满古意立于封面正上方,下面红墙高耸,天地间一片白茫茫,一人着官袍于风雪中走向虚影中的大殿,引人无限遐想;泛黄的内页除作者熊召政用本人手写体外,通篇使用启体,简练圆润,清朗刚健,编剧和两位导演的话提纲挈领,值得反复品读。
至于剧本身,有点失望。
首先,对于在剧作中穿插“阴间”、“阳间”,冠以“天地间”的设定就不高明。“阳间”作者选取了“胡椒苏木折俸破财政困境”、“送皇帝空竹授治国方略”、“借劣质棉衣冻死士兵事惩贪腐”等三个片段,意欲塑造张居正“治世能臣”的形象,但三段演完,人物塑造既不充分,故事的戏剧性也不强。难不成阳间的故事讲明白就“阴间”来凑?张居正活着的时候不被理解,就让他化鬼还魂来给自己鸣冤吗?这就像电影叙事中,角色讲不明白、镜头影像也讲不明白,猛用“画外音”,观感很不好;
其次,话剧的“话”指的是对话,不是自说自话。“阴间”幕次中作者借助张居正与小吏童立本、武清伯李伟(太后亲爹)、长子张敬修等的对话,意欲让观众理解改革者的挣扎、执着、艰辛和巨大牺牲,但是这些台词都是名为“对白”、实为“独白”的说教,问题直白虚假,回答“伟光正、假大空”,更让人不能忍的是熊先生为了“拔高儿”,让张居正多次强调一句词儿“不改革、毋宁死”,更让他在尾声处跳脱出封建帝制的人臣语境,站在为了全人类的道德制高点上高呼:不是为万历中兴改革,是要为时代进步改革、为百姓福祉改革。我当时那炸裂的心情啊,奶奶个熊滴~差点被气出高血压…你怎么不说米国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等着张居正去拯救啊…咱就是说,脱离了忠臣孝子的价值追求谈张居正那还是他吗?一心保大明江山千秋万代的首辅大人说错了嘴,会不会秃噜一句“就算大明亡了,但是伟大的民族不会消亡”?
第三,小说中很多引人思考的点被拿掉了,代之以干瘪冗长的洗地“小作文”,很可惜,比如张居正和博老阐述为什么不启用海瑞,为什么宁用“循吏”不用“清流”等,这些颇具争议却流淌着改革者独特思想的桥段,才是开启张居正其人的“钥匙”,保留“复杂性”于艺术而言是最难能可贵的。
演员的表演就不细说了,冯叔不容易,李劲峰进步大。
再次安利下这部小说,喜欢历史、政治、不惧大部头的可以果断入坑,严谨考究、有思想、有深度,个人觉得比二月河的三大帝更值得读。
于张居正、于世人、于自己:人非圣贤,熟能无过?
于此间少年:山水有佳音,何必丝与竹。江湖险恶,早退为安。
p.s.快去看《年会不能停》,很敢、很讽刺&很逗、很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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