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陈褀见到了苏竹,在那件事发生的一个多星期后,陈褀一如既往地上班,但那天苏竹来了,以男人的身份。在那里,没有人知道他是她,只有陈褀知道。
苏竹站在陈褀的对面,他们也在这一个星期里用微信聊过天,但是陈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苏竹点了红酒和至尊牛排(特色牛扒),然后付个折后价就坐到了柜台对面的沙发上(那里经常用来招待相应的一些应聘者,或者谈合作的销售)。陈褀看着他,示意他去吃些自助,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苏竹坐在那,看起来有点憔悴。
苏竹很喜欢独自冥想,陈褀觉得这种习惯就跟他的一样,苏竹此刻就在想些事情,陈褀走过去坐到他的对面,头上的吊灯照出的是橘黄色的光,但足够明亮。陈褀看了看手机信息,然后抬头问苏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这是他故意找出的话)苏竹没理会他,但是过了一会儿又把目光转移到陈褀身上,直愣愣地盯着他,盯着他冥想。
苏竹的脖子很长,就像是美丽的天鹅,对,这下那个“美丽的天鹅“的形容词终于可以用在他身上,因为他们是同一个人。陈褀倒想留意一下他的手臂,如果真如陈褀笃信的秘密那样的话——他手臂上应该有抓痕,但是他穿的是长袖衬衫,而且现在手臂摊放在沙发上,被棕黑的办公桌遮盖住了。陈褀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之前没有发现他们的相同之处呢?陈褀同样也盯着苏竹,他观察着苏竹的眉眼、耳朵以及他的发色(当然这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是一种徒劳,但陈褀在通过此刻的发色回忆之前跟苏竹见面时候看到的发色,人要凭着什么才能更好的回忆和琢磨什么不是吗?就如此刻苏竹盯着他,而他也盯着苏竹)、鼻子、嘴唇以及领口前露出的锁骨,陈褀得出结论,他们如此相似,但是因为化妆的缘故,女人看起会更白,脖子更为优美(他们的脖子真的一样的修长好看),而且他与那个女人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和碰面,也许迷恋早已让陈褀混沌,想象的添加让他失去了真正记忆里的的特征,最后只记得那些难以忘怀地触生的情感了。陈褀看着这个男人,他在想他似乎不用再为什么爱情而苦恼了,因为这是个男人而已,只不过长得英俊而清秀(尽管他是同性恋,并且喜欢女装)。他算是可以继续自己的关于孤独的状态了,他引以为傲的状态。“在看什么?”苏竹突然说道,他是笑着调侃的。
“没什么。”陈旗也回笑笑,“快去夹些自助吃吧,都是中午刚弄好的。你的牛排应该也快好了。”陈褀看着苏竹,他冒出了一句话“下午要去无音蝉鸣休息吗?我请客。”(陈褀说这句话心里是带着玩弄意味的,他想看看苏竹的反应)但是苏竹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甚至打趣的说“老是你请客,都不好意思了。”他还不知道那家店与陈褀有关。
“其实啊,那家店是我一个老同学跟我合伙开的。她自己不在这儿,所以让我管着。”陈褀继续着消遣(但是陈褀后来,想着那时候的自己,还是有些可恶的)。
“原来是这样呀,怪不得!”苏竹跟他对笑着,就像最普通的朋友一样。
陈褀斜乜到服务员正端着牛排放置到下单的座位上,然后示意苏竹。“你们员工餐都吃过了吧?”苏竹问道。
“早吃过了,你去吃吧,牛排凉了不好吃,自助热菜和水果都是新鲜的。”陈褀回应着。苏竹点着头就过去了,在他转头的那一瞬似乎泄露出一点悲伤,陈褀并没有看到他的伤疤。
整个中午苏竹都在他的餐厅呆着,蹭着WIFI上着网,他吃完了饭就坐回了柜台对面和陈褀之前坐过的位置。陈褀则在旁边忙活着自己的事,有时候闲了也会跟他说两句话,陈褀在前台替客人结账时,总是会往苏竹身上瞟过去,他总在想这个人究竟是不是那个女人呢?以及他时刻留意着他的手臂会不会突然露出伤疤来——那些证据,陈褀甚至有一种想法(那是陈褀在帮客人做饮品时突然清晰的念头),那就是他似乎急切地想把那个女人的灵魂安置到苏竹身上,他期盼着得知自己已经确认的揣测。
下午苏竹跟陈褀一起去了无音蝉鸣,他们处于相邻的两个房间里,隔板并没有多厚实,可以听到隔间的声音,陈褀躺在床上安静地听着苏竹房间里的动静,但是除了短暂的脱鞋上床声、一两声叹息和翻动身体的声音,便什么都没有了,陈褀在安静的氛围里慢慢滑落进温润的黑暗。陈褀再次苏醒是因为隔廊里的振铃(这里会有固定好唤醒时间的闹铃),他感觉整个人清爽了不少,其他房间也都传来起床的响动声,陈褀舒服地伸个懒腰,也便起身穿鞋了。陈褀活动着骨头,去找苏竹,发现苏竹的房门还是紧闭着,便在大厅里等待了一会儿,其他客人也陆续地出来了,大多也都是要回去上班。陈褀用手机看了小会儿新闻,因为还没看到苏竹出来,便又再一次进去找他,看到苏竹房门仍是关闭时,他敲着门唤他,这一次陈褀听到了苏竹房间里奇异的声音,苏竹应和着他让他先去忙,然而陈褀却在外面听到了另外一个男人非常轻微但粗重的喘气声。陈褀立马联想到了那个山东男人,他安静地站在门外想往里窥探——但这让他对自己感到厌恶(虽然人们都会有窥探欲,但是这不是付诸于行动的理由),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后便立刻转身出去了,但他一路感到压抑和无法呼吸,他仿佛在嫉妒——有着一团愤怒的火焰在他胸口燃烧,他感觉到一种奇特的背叛,但他抑制住了。他佯装洒脱,却实实在在地无法认可自己的心态。
陈褀下午上班的时候竭力去忘掉这件事,但是却总是不自觉地想象里面发生的事情,抑或可以说他想窥探到的某些隐秘的渴望,后来陈褀想得多了便就放下了道德的禁锢,但是他会突然无奈地嗤笑,因为从某种程度上,他意识到人对于窥探的欲望,是不会因为放弃窥探而终结的,人们会因为窥探时机的失却,而产生更多卑鄙的幻想来满足自己的窥探欲。而且陈褀无法解读自己为什么会生气,他不仅生气,而且还会因为那些让他生气的事而产生某种快感,陈褀厌恶着这种下流,但却又痛苦地保持着欣慰。但是陈褀开始讨厌起苏竹了,但这也更加深了他对苏竹的想念。他想狠狠地羞辱苏竹,抖露出所有事实,虽然真相并没有显露在世人面前,然后再也不要跟他来往。陈褀认为他生气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苏竹最好远离那个人渣,而不是关于其他的什么,但陈褀却又认为他不应该掺和别人的事,正如他一直坚持的那样。
陈褀在等待着苏竹出现,他期待着,却又充满了厌恶和失落。他有点焦虑,他后悔为什么自己不一直暗中观察无音蝉鸣——直到那里面的两个人出来,他想看看另外一个人是谁?他想印证自己的揣测,他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的好奇心。
陈褀后来只收到苏竹的一条微信,抽空上厕所时检查手机看到的,“先回去了,改天再约。”陈褀竟然在厕所外冷笑了一声,路过的人都不经侧眼看了他一下。苏竹和那个女人是同一个人,并且苏竹没有追究那个当众打她(他)的女人的责任,并且还重新跟别人的老公搞在一起。陈褀也许是头脑一直发热吧,他回复了一句“又跟别人老公搞在一起啦?”的讥讽。他愤恨地把信息发送出去,后来觉得反悔准备撤回时,发现已经过了撤回时间。陈褀随后便无所谓地随它去了,今天晚上人还是挺多的,好像是今天广场上映了一部比较火的新片,陈褀很少去看国产片,所以不甚了解。
晚上回家后,陈褀洗了个澡之后坐在沙发上,将今天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厌恶起自己的行径,他甚至都摇起头来,因为他做了他最讨厌的某些人会做出来的事。陈褀翻看手机,苏竹并没有回他任何消息,但是在他正要关机上床睡觉时,对方发来了“刚失恋”三个字。陈褀翻了个白眼,关上手机钻进了被窝。
苏竹后来没再找过他,陈褀看到他发的旅游动态,失恋与旅游,原来是这么搭配吗?陈褀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怀疑苏竹的话(关于失恋),但是很明显苏竹已经承认了他就是那个女人的事实。苏竹去了海南,在他的动态的照片里只有各种风景,很少有自拍照。陈褀留意着,并没有从中找到别人的影子和痕迹(那个山东男人),他们似乎真的分手了。
苏竹在某天晚上发了这样一个动态:
那时候在市区诊所,他那样想到,根本不需要什么公平,对于爱情中的卑微者他不能给出什么积极的完美的答案,他孤独而且坚持着痛苦的,他无法想象他的手在发着抖,他不想谈哭泣,毫无意义,他在发泄,他在痛苦的边缘挣扎。
他跟另一个自己说:“你知道吗?,苏竹,你现在已经死了,你的心已经完全死了,你现在只有肉体上的病痛,把今天的液输完你也就会康复了,你不怕孤独,因为那是你引以为傲的。你不怕孤独,只不过现在你更纯粹罢了,你一直饱受着的内部的煎熬,但是现在你终于走过来了,你是胜利者。你并不需要旗帜,你只需要继续活着,就足够了。”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然后搌干净自己的袖子,便走到了夏日的海风里,擤鼻涕的纸早就被他抛弃了。
并附有五张配图,其中三张是海景和巷陌,另外两张,一张是指缝透过大海和阳光的贴着医用胶布的左手——像是想要抓住那种和煦,另外一张是他在阳光和椰树下的脸,他笑着脸上还有一些青糟的胡渣,看起来疲惫却温暖。
陈褀看着那些文字和图片,他恍惚了,陈褀开始不觉得羞耻了,他将自己对于那个女人的觊觎付托到了苏竹身上,或者说,他以为他得救了,却发现自己被另一个苏竹俘虏了。这不可怕,只是陈褀不想再陷入第二个相同的迷局,而且苏竹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他认为苏竹很危险,苏竹颠覆了自己曾经对生活的表态,以至于可能瓦解他对孤独的盘踞和拥护。陈褀决定忽视这一切,他抓紧了在网络上的调研,并最终决定在武汉开分店。
死海(第四部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