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小妞
1.
当我穿上那双闲置几年但却依旧崭新如故的高跟鞋时，竟有了“当年的铁甲我又披上了身”的气势，是的，穆桂英挂帅般重出江湖的雄壮感。
我对今天的装束很满意！
风衣外套是最适合职场的中长款，我对这个总是很有研究，那件有着随意腰带和褶皱的超长款，实在适合秋天挽着爱人的胳膊在落叶下散步，就像电影《晚秋》里那种感觉，颓废失落的立马能让人产生爱怜。而那件短款，只能陪孩子春游时配上牛仔裤跑跑跳跳。这件是ＭＫ的简约款，衣领处的硬朗和金色扣子让这款风衣更显帅气，莎莎去年送我的，说这个长度我穿更合适，我试过之后，立马觉得得有一双高跟鞋相配才完美。里面是基础款白衬衣，柔软的含雪纺面料，细滑的肌肤触感，有着适合春天的轻薄，韩式灰色九分瘦腿西裤，灰白配有着天然的干净、简练风，再登上那双高跟及踝短靴，瞬间高挑。
我对镜子中的自己抛去一个满意的笑脸。
这些衣物闲置的原因是我全职在家多年，housewife那种，它们实在派不上用场。我每天穿着不同的运动鞋在家、菜场超市、孩子学校之间奔走，当然也会有电影院和图书馆。这些年过去，如果非得让我总结和家庭主妇生活相关的时尚单品，那我也能用一个下午和你聊聊哪款鞋子更适合家居服，餐桌上摆上一盘橙子比一束花合适且好看，你也要适应家里的某种杂乱无章，并尽力从中发现一些随意的美感，不然可能真的会劳累而死。这就是我大部分的生活，不身在其中的人总觉得那会是有许多空闲时间的雅致生活，也许别人是吧，反正我已经厌倦了为洗那些沾满番茄酱或颜料的儿童衣物绞尽脑汁、用尽力气的日子。
最近我得到了一份工作机会。
我很清楚今天的工作任务是一种入职前的考验，虽然大boss一直强调这是个很简单的差事，只需到一个办公大厅打印一份类似文件的东西拿回来即可，但我还是决定全力以赴，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能成为一个优雅能干的office lady的细节。
要去办事的地点位于离家不远的一个商务圈，因为穿着高跟鞋，我原本想着开车去，但一想到停车会是一个耗时误事的大烦扰，就搜索了公车路线，对于下车后只需走500步的规划，我觉得这真是小菜一蹀。
2.
我笑意盈盈的和司机师傅确认了一下路线，说“谢谢”后就兴奋地拎着我红色的公文包手袋朝车厢后面走去。
公车上的人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拥挤，但每个人大都有着晨起疲倦的表情，这使我的雀跃显得过于兴致盎然。
车门处站着一个穿马丁靴的时尚男生，他眯着眼，一直在不耐烦的挪动脚步；一位年轻的office lady靠着扶杆拿着化妆镱在刷口红，YSL镜光唇釉12号，那个鲜亮的草莓色让我猜测，她喜欢的男生一定也在同一栋楼上班；眼光落在一个衣衫上满是尘土的中年男人，他的脚边是一个大大的包袱，脸上沉重的表情让人顿时醒觉生活其实不易，我收敛了一下因重新工作穿着漂亮的兴奋，似乎那兴奋里有着一种浅薄。
我开始思考见到那个服务大厅的工作人员后该如何言语恰当的表达清楚我的来意，应该先微笑吧？
我的微笑和“你好”并没有让那张办公桌后面的中年男人多看我一眼，他眼睛呆滞般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佝偻着胸，双手软嗒嗒的垂在腿上，那件暗灰色毛衣更显脸色暗沉，眼睛有轻微的浮肿，政府职能部门无精打彩的早班时光，我环顾一周，每个人脸上和他一样，既有身居要职的优越感，也有机械重复工作的不耐烦。
“那这一项我该怎么填呢？真不好意思，我们公司也是第一次申请，您能不能给我说说怎么填？”我觉得此刻我的话语中已经明显有了我很讨厌的“陪着笑脸”，而不是一个职场中人本该有的优雅大方的笑容。
“去问你们领导！”眼皮也不抬了。
这句话之前他已经这样回了我两次，我恨恨地转身，犹豫着如果因为填表再打一个电话请示，这次职场考验就铁定输了！因为前两天大boss刚刚朋友圈发了文，立意很鲜明的说“月薪3000和30000元的区别”的其中一项就是自己要有解决问题的能力，而不是一步一步都手足无措，执行效果差。
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呀，人家不想搭理我，这么谦和的低姿态都不行？说好的只要报了公司名就能搞定的事呢？
最终还是拨了电话，很快就让我赶到他们上一级领导的办公室请示，对于我不会填的那一项其实可以空置在那儿，一个电话打过去，我很快就有了答复，一个小时后来取就好。
3.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到了900步之外的一个咖啡店，点了一杯红茶拿铁，在tall 还是grande的选择上我犹豫了5秒，觉得grande的意大利文发音能消磨掉我的一点坏心情。
当我坐在沙发上那一刻，巨大的挫败感汹涌而至！双脚开始觉得麻木的疼痛，所有为这次“职场一日”所准备的热情此刻消失殆尽，我以为的礼貌节制、风度涵养都敌不过这现实深深的恶意，要不然我此刻一定会以另一种愉悦的心情去畅想从今天开启的新的生活模式，返回时说不定可以为即将认识的新同事带一杯新上市的香草玛奇朵。
但，我再也不敢轻信某种善意就可以赢得信任和支持。刚才如果我拿出某种“泼妇”的凌人气势说不定一切也可以搞定吧？为人民服务难道就是这样的傲慢？他们有没有一丝丝怕失去工作的恐慌呢？
玻璃窗外，马路对面的地铁出口人头攒动，这个城市的公共交通永远拥挤，那些奔向不远处商务圈的人们，他们都怀揣着什么样的梦想呢？
也许是此刻的安静和咖啡的香气让我冷静，想到刚才经历的种种，慢慢不再那么气愤。
那个在老式办公桌后面的中年男人，或许也曾想象在这样的一个春日早晨，他应该在某别墅区自己柔软的大床上沉睡，在美丽娇妻的亲吻中醒来，优雅地坐进门口那辆擦的锃亮的宾利，在另一个自己缔造的商业王国指点江山，去改变中国未来10年的经济走势。而不用去想，自己到底做错了哪件事被领导训斥工作态度。
他人至中年，毫无生机，前路无光，人生境遇本不该如此。
所以，没人能体谅我多想得到这份工作的诚意。
4.
第二天，我已经决定再次开启满满的元气去做那些家庭打扫，“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虽然系着围裙手握吸尘器的我还想像不出那种雄壮和大气，但是当一个完美的housewife也需要超能力的吧，至少，你所拥有的爱和善意在家里都会有回应。
哈哈！围裙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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