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铁子从外头回来,也给我带一些我没见过的吃食,有时候是糕点,有时候是逗小孩的纸糖果。铁子现在一个人赶车,远不如过去那时候,后头有我在照应,他大可在前头潇洒高歌。
每每贩货归来,必找我喝酒。说他在路上遇到的乞丐把他拦下同他争货,说他半路唱着歌回头一望发现我不在后头,霎时觉得索然无味。
我也陪着他喝着,大多数时候只他讲我听。像伯牙鼓琴,子期倾听般两两合作。失了谁都不成气候。
日头渐渐拉长,昼长夜短越加分明。铁子冒着热气,又出门贩货去了。
渐渐的我自个在店铺里也做点别的事情,老东家有时候会把以往的账本给我自个琢磨,平时店里还算清闲,伙计也都知道货物价格,不怕出错。我则喜欢坐在屏风后方,有时翻翻账本,有时也看些文人雅士看的书打着盹。
七月走了,八月到了。铺前那颗老树藤条张牙舞爪,枝叶郁郁葱葱,自供经过路人一片乘凉好宝地。
这天,我正眯着眼手撑着下巴,伙计突然从前方冒出来,火急火燎的喊着:“掌柜的!掌柜的!快快出来!”
我睡眼惺忪的,问他怎么回事?
“上次那位客人又来买油纸伞了!他这次要买五十把!仓库现在只剩二十三把,不够卖呀!”伙计着急的直跺脚,手也咿咿呀呀乱指着。
实在棘手,不卖,又好好落了一笔买卖,卖,即使全卖也够不着客人要求,况且,全一次性卖了,不知明天是否下雨,下雨的话,又损失好几单。不成不成,我心里盘算着。等想了两全其美的法子。
我信手而出,走向那位年轻男子跟前。道明自己身份,决定一五一十的把店铺货品供应不足讲出来,若是他执意要买,我便只卖二十,若是他体谅店铺危情,我交他一个熟客,下次来店凡给个体恤价!
他听完后哈哈大笑,说:“掌柜的,看来我这熟客是要当定了,过几天我再登门拜访,望你家期时已填满盈虚呐!”说完,罢门而出。
“掌柜的,你看这……”伙计在一旁不解的询问。
“是条好汉啊~赶紧联系老东家,把货补足!”我挥挥衣袖,神情严肃。
老东家知道此事后,立马从老友那调货,调了五十把油纸伞过来。
又过了五日,那人又出现了。他倚靠在木门边上,笑吟吟的问道:“掌柜的,不知今日做不做我这个熟客?”
我给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俩人赶紧从仓库里把油纸伞搬出来。
我抬头询问他:“不知老兄,还需几把?”
“不多不少,五十把!”他声音洪亮。
“一共七百五十元正,给你个友情价,七百四十八即可。”我手拿算盘,一边打一边跟他说。
“成!”他四周打量店铺,又说“不过,我腿不太方便,你看,能不能麻烦伙计日落后走一趟呢?”
“啊?老兄现在不需么?伙计走一趟可以,但日落后不成,不知老兄介不介意晚九点送货?”
“成!你们随意。”又是一声仰天大笑,罢门而出。
夜黑风高,徐徐凉风,透过单薄的单衣,两个伙计在前头推着小轮车,我想着随着去,好让他们送完就各自回家罢。
到了目的地,只见高高的围墙砌起,参天高的槐树从半空中冒出个头,露出苍郁的枝干,和随风摇曳的枝叶。
“不会没人在吧?”伙计们面面相觑,又同时望着我。
我上前一步,敲红木砖门,“扣扣――”
风吹动枝干,沙沙作响,野虫时不时叫着,远处的喧闹声像林中野声,太过缥缈。
我又抬起手敲了半响,依旧没人应,也听不到里面传来一星半点的声响。终究作罢,三人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等待。
月亮随风飘到城南了,远远看过去,竟只剩巴掌大大小。月亮怎么这么不禁吹,风要它动,它还真不能不动……
“我昨天去庙里烧香,去上香的人老多了,庙里过年过节时,还不知道能收到多少香火钱!听说前几日,还有贼偷偷溜进去方一法师禅房里偷钱……”我听到两个伙计在窃窃私语。
“可不是呢?这件事我也听说了,最后把法师的法经给偷了!你说,这世道,真是什么人都有!也不怕缺德事做多了遭报应!”另一个伙计义正言辞的说。
“就是嘛……偷佛经的也不怕雷劈!这世道哦!好难明白!”
我坐在旁边,看着头顶上的槐花,一簇拥着一簇,开的多绚烂!可过些许日子,它们就将变成脚底尘。实在可惜。
“掌柜的,小的……小的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伙计老林侧过来问我。
我点点头,让他讲。
“我孩儿今天在家发烧,婆娘正好今天去看她老娘了,家里没个人照应,我想早些回去,看看孩子。你看?”他目光灼热,像里面住了正午时分的狼。
“去吧。你们两个都回去吧,剩下的我自个应付就得了。”我疲惫的往后动动脖子。
夜来南风起,槐叶沙沙作响,又冷了几分。我拢了拢外衣。
这人怎么还不回来呢?
“吁!”不知过了多久,我靠在小拉车旁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架马。睁开眼,是他!
他的马缓缓停下来在原地踱步,他四周环顾,没见其他人,才平静道:“怎么只有你一人?”
“啊!伙计有事先走了……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他跳下马来,拍拍手。从口袋中摸出一串钥匙,钥匙零零七七,有大有小,在空气中叮叮作响。
门打开后,我抱起五六把随他身后走,谁知,他转过身来,冲我笑笑,并说“我帮你拿一点。”,一只手捞起那堆小山中的顶盖。
自然就变成他随我身后,我不识路,只能停下来,等他领路。
“抱歉抱歉,我刚刚有点事要处置,耽搁了点时间。放那个小院子里就可以了。”他一拐一拐的,却与他的明眸皓齿没有丝豪违和。
“敢问掌柜,今年多大了?”他走在后头,慢慢挪着。
“适龄25。”我不紧不慢回头对他说。只见他紧盯地面,若似在沉思。
“比我小三岁。真好,这个年纪,以后大把前途呐。”随后他冷不丁的冒出这句话。
“唉,鄙人不敢妄想登泰山览山小。”我平静道。确实没其他妄想,现在的生活蛮好,有口饭吃有杯茶喝,不至于颠沛流离,四海为家。
“做人就得像你这般踏实!不错不错!选你做掌柜乃明智之举。”我呵呵陪着笑。
来回两次,两个人一起,动作不拖沓,不到一盏茶时间就弄妥当了。“那先生,在下告辞,欢迎下次光临小店。”我抱拳表示后会有期。
“留步――我还有些问题要请教你,不知你明天晚上能否抽空再来一趟呢?”他挑挑眉。
“可以!”
我嘀咕着,这英俊潇洒的男子到底在搞什么?!三更半夜,我一个卖伞的能解答什么问题?不解不解,实在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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