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姐姐又在等白鹭，白鹭一路小跑。走在路上，白鹭问：“姐，你一直都这么辛苦吗？”
“打工的能好到哪里去？”布谷回答道。
“这几年咱妈以为你在外面赚钱很容易，我也以为外面的世界遍地是钱，没想到这么辛苦。”
“习惯了就好，对了，我今晚有点事，要出去一下，你一会先回去。”布谷看着白鹭疑惑的眼神，觉得有必要交代清楚一点：“朋友约呢，出去见一面。”
“啊，好啊好啊!”白鹭俏皮的笑了一下：“不会是姐你有男朋友了吧？”
“就一朋友。”姐姐语气很平淡，似乎不愿意多说。
“哦。”没有意料中的反应，白鹭有些失望，闷闷的走着。
跟姐姐分手后，白鹭随便吃了一点，回到了出租屋。晚上，她迷迷糊糊的听到了楼下传来的汽车的声音，又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开门。但她实在太困了，眼皮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连续几天每天晚上布谷都要出门，回来的时候白鹭已经睡着了。早上白鹭起来，看见桌子上摆着崭新的包或者香水等东西。周六晚上，布谷又要出去，白鹭决心要等到姐姐回来。晚上，她洗了澡，洗了衣服，又打扫了房间，也不见布谷回来。她躺在床上，瞌睡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突然听到一阵汽车声，白鹭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冲到阳台上借着黄色的路灯光一看，布谷从一辆黑色的轿车上下来了。开车的人黑黑胖胖，有四十多岁的样子。他冲布谷摆摆手，开起车就走了。
等到开车男走了，布谷转身进了大门。
白鹭开了灯，打开了房门。
布谷上来后，惊奇的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白鹭有些不高兴的问道：“那个人是谁？”
“一个朋友。”布谷说着，脱掉外衣，换上睡裙。
“他是你男朋友吗？”白鹭有些质问的语气。
“不是，就一朋友。”布谷眼睛躲躲闪闪的。
“这几天你都和他在一起吗？”白鹭几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很不高兴的质问。
“你还小，别管这么多。”布谷把脱下来的衣服放进盆里。
“你是我姐，我能不管？这个人到底是谁？”白鹭窝了一肚子的火。
“是男朋友，男朋友！你满意了吧！”布谷不耐烦的回答道。
“这个男的是干什么的？”白鹭穷最不舍。
“开外贸公司的。”
“他年龄那么大，是不是已经结婚了？”白鹭站了起来，有些激动。
“哪个成功男人40岁还没有结婚？”布谷并不以为然。
“姐，你，你被……包养了？”白鹭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极不情愿的从嘴里挤出了最后三个字。
布谷没有吱声，背对着白鹭坐在凳子上。
“姐，你怎么能做这种事？”白鹭气愤的喊到，声音里带了几分颤抖：“你这样以后还怎么嫁人？”白鹭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布谷也一脸气愤，指着白鹭说道：“我每个月都给家里寄钱，发多少寄多少，我吃什么？喝什么？住的这个房子，不要房租吗？我不被包养，钱从哪里来？”布谷越说越气愤，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这几年，家里就问我要钱了，谁问过我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布谷的哭声先从喉咙里发出来，哭着哭着，仿佛从心里哭出来。
“姐。”白鹭扑上去抱住布谷。“我的傻姐，你干嘛要把自己搭进去，为了家，你也不能这么对自己。”
布谷推开白鹭，拿毛巾给她擦了擦眼泪说：“姐不亏，姐把钱都寄回去了，盖房子的钱快攒够了，房子盖好了，妈一高兴，咱全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姐姐有些冰凉的手在白鹭脸上拂过，白鹭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又寒寒的，酸酸的，一时间百感交集。想说什么又不知说些什么，讪讪的过了一会，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姐，这人要是个骗子呢？”
“我们各取所需，他看上我的青春，我看上他的钱，要是钱也不舍得给我花，那他才是骗子。再说，大孙虽然有老婆孩子在，但他对我很好，很舍得给我花钱。”
“以后怎么办？”白鹭又抹了一把眼泪。
“以后？咱们这样的打工妹，吃的就是青春饭，过一天是一天，我不想那么多。”布谷拿出一根烟，熟练的抽了起来。“钱给妈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不欠她的了。妹子，你不能学姐，你要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过几年回去找个好人家，然后过自己的日子去。姐就这样了，你要好好的。”
白鹭听得心酸，心里五味杂陈。
那晚的月亮很亮，和家乡的月亮并无二样，白鹭却失眠了。
星期天，布谷带着白鹭坐了很久的车，终于到了白鹭心心念念的海边。下了车，白鹭先看见了望不到边的半人高的海堤。和海堤隔着马路的，是一个很大的池塘，据说是比赛划龙舟用的。池塘里修建了好几个圆台子，许多鸟飞来飞去。这种鸟是白色的，时而挥动着翅膀在水面掠过，时而站立在台子上，天鹅般优雅，白雪般纯洁。白鹭竟看的痴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鸟吗？”布谷用胳膊肘碰了碰白鹭。
“天鹅？”白鹭一脸疑惑。
“是你啊，白鹭！”布谷笑着戳了一下白鹭。
啊！这就是白鹭鸟，她第一眼看见这种鸟儿就喜欢上了它们，原来这就是爷爷对她的希望，美丽，优雅，纯洁，她忽而鼻子一酸想起了爷爷，并默默的在心里感激爷爷。
又想起了子欢，想起了那首诗。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轻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不须归，不须归。白鹭却想家了，想念那个村庄，那汪井水，那片麦田，麦田里劳作的人们和那些吃草的小羊。
“发什么呆，走，看海去。”布谷拉着白鹭的胳膊像海堤走去。
站在海堤上，白鹭第一次见到海。还是灰蒙蒙的，灰色的海，灰色的天，倒也一色，分不清谁是谁。沙滩上粗粗的砂砾脏兮兮的，白鹭心里一阵失望。
她梦里的海是碧绿的，在晨光下的照耀下，星星点点，波光粼粼；沙滩是白色的，干净的沙滩上有五彩缤纷的贝壳。雪白色的鹭鸟时而伸展着天使般的翅膀掠过海面，时而停靠在岸边的樵石上，优雅的梳理着它的羽毛。
白鹭走下海堤，坐在沙滩上的石头上，一只棕色的小蚂蚁沿着石头爬来爬去。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小蚂蚁，城市就是那片海。
海风吹在白嫩的脸上，白鹭闭上眼睛，和在村里时同样都是一片黑。睁开眼睛，却不见了金黄的麦田，不见了高高的白杨，不见了哗哗流淌的井水和那青砖木门的磨坊。
白鹭有些想念了，别的同事都在想妈妈，白鹭心里却淡淡的，时而心里涌上一股轻松感，自己不用在家里团团转着看妈妈的脸色了。
海风的味道有点腥。白鹭忽而觉得好久没有闻羊粪的味道了，眼前似乎浮现起了爸爸拿着铁锹铲羊粪的样子。又想起了后院那只羊，她只想打电话问一问：“羊还好吗？”过年包饺子的时候，白鹭偷偷的用白菜给羊包了个饺子，煮熟晾凉后，她放在手心递给羊，羊小心翼翼的用嘴试探着，轻轻的啃到了嘴里。白鹭的手心里痒痒的，心里却很欢喜。能吃上饺子的羊想必是幸福的，能让别人幸福，白鹭很开心。
谁又能为她带来幸福呢？谁是她的喂羊人呢？白鹭心里又闷闷的。看着远处找贝壳的姐姐，白鹭心里有欣慰极了：“我有姐姐！”想起刘淑娥狠踹杨粉家的门。“妈再也不好也是我妈，何况，她也没那么不好！”想着想着，自己笑了。
回去的时候，白鹭坐在公交车上，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海天一色，觉得有些困了，于是闭上了眼睛。闭上眼睛，都是一片黑。睁开眼，却各有各的世界。
梦中，白鹭的耳畔响起了秦腔：各人的命运不一样，有人生来喋好饭，有人生来喋搅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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